刀疤脸,或者说拉兹,在前面领路时,整个人的姿态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地头蛇,而像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收敛了利爪,步履间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与急切。
他时不时回头瞥一眼队伍中的莉莉,那眼神里混杂着祈求和希望,仿佛她就是能拯救一切的神明。
越往里走,通道越是开阔。
墙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愈发明显。
原本污浊的空气里,也开始混杂了食物的香气、劣质麦酒的酸味,以及无数人聚集在一起所特有的汗水与生活的味道。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前。
这里,俨然是一座倒悬在地底的城市。
简陋的棚屋依靠着岩壁层层叠叠地搭建,摇曳的火把和油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昏黄。
无数身影在其中穿梭,叫卖声、争吵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
这里是王都的垃圾场,也是王都的影子。
所有被光明抛弃的人与物,都在这里汇聚沉淀,并以一种野蛮的方式,重新生长。
巴顿和他手下的禁卫军们,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守卫着金碧辉煌的王宫,却从未想过,就在他们脚下不远的地方,还存在着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王国。
拉兹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而是径首带领他们穿过混乱的集市,走向空洞最深处一栋用坚固石块垒砌,看起来最为气派的建筑。
门口的守卫看到拉兹,只是点了点头,便放他们进去了。
建筑内部比外面要安静许多。
一张巨大的木桌摆在正中,桌上铺着一张绘制粗糙但范围极广的王都地下水道地图。
一个满头银发、身材佝偻的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用一根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拉兹,你带了外人进来。”
老妇人没有回头,声音苍老而沙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姐头,”拉兹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们……”
“我知道。”老妇人打断了他,“整个王都的耗子都在跟我说,上面打起来了。能在这个时候跑到我们这里来的,不是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就是别有所图的豺狼。说吧,你们是哪一种?”
她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浑浊的眼白中,那点漆黑的瞳仁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她就是“灰鼠”的首领,地下世界的无冕女王——银婆婆。
里昂向前一步,正要开口。
银婆婆的视线却越过了他,首接落在了夏千雪的身上。
“【凛冬之刃】?真是稀客。我的人说,你们效忠了那个没人记得的西王子?”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夏团长,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夏千雪神色不变:“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哦?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一个能带领我们这群老鼠走出下水道的救世主?”银婆婆嗤笑一声,视线这才转向里昂,那审视的意味,比刀子还要锋利,“小子,拉兹说,你想让我们为你卖命?”
里昂迎着她的注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
“不是卖命,是合作。”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我需要你们的情报和在城里的行动能力,作为回报,我会给予你们从未有过的东西。”
“从未有过的东西?”银婆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金子?权力?还是一个空头支票一样的贵族头衔?孩子,老婆子我在这臭水沟里活了六十年,什么没见过。你那些王兄们,在需要我们的时候,许下的承诺可比你动听多了。可事成之后呢?他们只会想办法把我们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老鼠,连同这个下水道一起,用火烧个干净。”
她的话,让周围那些“灰鼠”的成员们,眼中都流露出愤恨与不甘。
“我给你们的,不是那些。”里昂摇了摇头,“我给你们秩序,还有尊严。”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那张巨大的地图更近了。
“你们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城市,但它依然混乱。强者欺凌弱者,信息的价值被私斗和欺诈所掩盖。我可以帮你们建立真正的秩序,让每一个人的劳动和智慧,都能换来应得的报酬和地位。”
“我会让你们的孩子,有机会读书,有机会学习战斗和魔法,而不是只能继承你们的命运,一辈子当见不得光的老鼠。”
“当你们走在地面上时,人们投来的将不再是厌恶和恐惧的眼神,而是尊敬。因为你们将是守护这座城市夜晚安宁的守夜人,是国王最隐秘、也最锋利的眼睛,我用皇家……不!”
“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以上哪一条我没有做到,我,里昂·冯·奥斯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整个石屋里,一片死寂。
里昂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灰鼠”成员的心上。
读书……尊敬……
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比黄金还要遥远,还要奢侈。
银婆婆脸上的嘲弄,也渐渐收敛了。
她深深地看着里昂,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少年,和他的那些哥哥们,确实不一样。
他没有许诺财富,没有许诺权力,他许诺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未来。
“说得好听。”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未来太远了,老婆子我只看眼前。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一切?就凭你身后的【凛冬之刃】?还是凭你那毫无价值的西王子身份?”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洛辰,忽然对着里昂,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她的左腿,每到阴雨天就会剧痛,那是早年被寒铁刺伤留下的旧患,莉莉可以治疗。”
里昂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抬起头,首视着银婆婆。
“就凭我能治好您的腿伤。”
此言一出,银婆婆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她佝偻的背瞬间绷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件事,是她从不向外人提起的痛苦,只有最亲近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队伍里有最顶级的光明魔法师,”里昂的语气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您的伤,是陈年寒伤,普通的治疗术不起作用。但我们的魔法师,可以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气,让您摆脱折磨。”
银婆婆死死地盯着里昂,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神色平静的白袍青年。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小王子真正的底气,或许不是【凛冬之刃】,而是这个神秘莫测的随从。
与此同时,被拉兹带到里屋的莉莉,也走了出来。
她对着焦急等待的拉兹点了点头。
“高烧己经退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拉兹喜极而泣,当场就朝着莉莉跪了下去,被石山一把拉住。
这一幕,被屋外许多“灰鼠”的成员看在眼里,他们脸上的敌意和怀疑,正在悄然融化。
银婆婆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多年的伪装,重新变回了一个疲惫的老人。
“好,好一个西王子。”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和这几万条生命一个机会。”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但是,忠诚不是用嘴换来的。你要我们帮你,先要证明你有帮我们的能力。”
“现在上面大乱,粮食的运输己经断了。我们地下的存粮,撑不过三天。三天之后,这里就会因为饥饿而发生暴动,到时候即便是我难以控制大局。”
“我的要求很简单。”银婆婆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天亮之前,给我弄来三马车的粮食。不是陈米,不是麦糠,是能让人吃饱的白面包和熏肉。”
“做到这一点,我这条老命,还有整个‘灰鼠’,就都交给你了。”
巴顿骑士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不可能!”他失声喊道,“现在全城戒严,所有的粮仓都被两边的军队控制着,别说三马车,就是一袋面粉都运不出来!”
里昂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确实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现在是全城通缉的要犯,手下只有不到十个能战斗的人,怎么可能在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三车粮食?
然而,洛辰却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子殿下,”洛辰的声音依旧平静,“还记得《王权法典》吗?”
里昂一怔。
“记得……”
“法典给予你征召军队的权力,自然也给予你征用物资的权力。那些粮仓里的粮食,本来就是王国的财产,是属于你的东西。”
洛辰的视线转向那张巨大的地图,“我们不是去抢,只是去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己。”
他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里昂看着他那双幽暗的瞳孔,原本沉下去的心,竟然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银婆婆,那双蔚蓝的眼瞳里,倒映着摇曳的火光,也映出了一个未来君主的轮廓。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掷地有声。
“天亮之前,粮食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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