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昔日的赏钱
中断王位这个沉重又无趣的话题后，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废墟之间。
天色依旧幽暗，距离真正的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最终，他们在王宫外围找到了一处损毁不算太严重的贵族府邸。
主建筑的侧翼还算完整，至少能遮风挡雨。
石山找来一些干燥的木料，在空旷的大厅里生起了一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也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布满裂纹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几人则围坐在火堆旁，各自处理着伤口，或者只是安静地发呆。
那场惨烈的战斗，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耗尽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力。
几乎不曾停止的战斗，让再坚韧的战士也感到了身心俱疲。
夏千雪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剑。
洛辰坐在她的对面，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但他紧绷的身体线条，和那始终无法完全放松的眉宇，都显示出他并非完全放松下来。
体内的饥饿感，在吞噬了街道上的负面能量残响后，只是被暂时安抚了。
它像一头吃了个半饱的野兽，蛰伏在黑暗中，用幽冷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随时准备再次发出索求。
还需要，再找食材，而那事务，需要像“空洞”一样，至少拥有神明的权柄。
“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
石山立刻站了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战斧上。
“谁？”
门外传来一个谦卑而圆滑的声音。
“是【凛冬之刃】的夏团长吗？二王子殿下听闻您在此处修整，特地前来拜会！”
二王子？
夏千雪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和风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耐。
拒绝了一个三王子，又来一个二王子。
这些在灾难中侥幸活下来的王室成员，不想着如何安抚民众，收拾残局，却第一时间跑来搞这些拉拢权臣的把戏。
“让他进来。”
夏千雪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府邸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华贵的年轻男人，在一小队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还算英俊，只是眼中的精明和算计，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他就是二王子，亚伯。
亚伯一进门，视线就精准地锁定了坐在火堆旁的夏千雪。
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做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贵族礼节。
“夏团长，我的英雄！请允许我代表整个王室，代表这座城市所有幸存的子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如果不是您力挽狂澜，恐怕我们所有人，都将葬身于那邪恶的仪式之中。您的功绩，必将被载入史册，永世传颂！”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仿佛发自肺腑。
夏千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这种场面话，她听得太多了。
亚伯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冷淡，但他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父王和大哥不幸罹难，国不可一日无君。我那三弟，从小就心性残暴，绝非明君之选。我听闻，他的人刚才去找过您，被您拒绝了？真是明智之举！”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夏团长，我知道您对权位不感兴趣。但如今，这个国家己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它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也需要一位能够守护它的英雄！”
“我恳请您，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我能坐上王位，我承诺，王国北境最富庶的三个郡，将全部作为您的私人封地！【凛冬之刃】也将成为王国的护国骑士团，地位仅在我之下！”
他抛出的筹码，不可谓不重。
封地，爵位，至高无上的军权。
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佣兵团长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说完，他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夏千雪，等待着她的答复。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亚伯皱了皱眉，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他这才注意到，在夏千雪对面，还坐着一个穿着朴素白色长袍的男人。
那人黑发束在脑后，身形挺拔，气质干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你是……？”
亚伯的记忆力很好，他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凛冬之刃】核心成员的资料，却没有找到与眼前之人匹配的。
他以为这只是夏千雪新招揽的某个下属，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洛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理会二王子的问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在【万物律动】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名为亚伯的男人，他的生命“律动”充满了杂乱无章的噪音。
虚伪、贪婪、怯懦、色厉内荏……种种负面的情绪，交织成一首极其刺耳的劣质乐曲。
这种律动，让洛辰体内的“空洞”本能，都感到了一丝嫌弃。
连当做食物的欲望都没有。
亚伯被洛辰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仔细地打量着洛辰的脸，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亚伯迟疑地问。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情。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在‘血腥角斗场’打拳的！叫什么来着……对，洛辰！”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旧玩具，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
“我记得你，命很硬的家伙。当年我还赏过你钱呢，怎么，后来混出头了，加入了【凛冬之刃】？”
夏千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风灵和石山等人，也纷纷投来不善的视线。
血腥角斗场。
那是王都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
是贵族们寻求刺激，用人命和魔物的命来赌博的销金窟。
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的人，每一个都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过去。
洛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当然记得你，二王子殿下。”
“三年前的冬天，我为了给我母亲筹钱治病，在角斗场和你见过一面。”
“那天，你和三王子也在场。你们临时起意，花钱加了一场比赛，点明让我和一个从黑沼泽里抓来的高级魔物【三头蜥】对战。”
洛辰的叙述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大厅里的温度，却在不知不觉中，又降低了几分。
“三王子赌我活不过第三个回合，赌注是五千金币。”
“而你，”洛辰的视线，落在亚伯的脸上，“你赌我活不过第一个回合。赌注，也是五千金币。”
亚伯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咳……年轻时候的一些荒唐事罢了，何必当真。”他干笑着，想要把话题揭过去。
洛辰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可惜，是我赢了。”
“我活了下来，还杀掉了那头三头蜥。按照规矩，我拿到了那一晚所有的赏金，本钱加打赏，一共两万金币。”
“我当时可开心了，因为我母亲生的病不是疑难杂症，只是普通的肺炎，只要有足够钱，就能治，但是……”
洛辰的声音顿了顿。
他瞳孔的最深处，一抹幽暗的金色，悄然浮现。
“当晚我拿着钱离开角斗场的时候，在一条小巷里，被人从后面敲了闷棍。”
“我所有的钱都被抢走了，要不是有好心人路过，拉了我一把，我会死在那里……”
“但可惜我母亲的病也被耽误了，我自己也差点因为没钱吃饭饿死。”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从洛辰的身上弥漫开来。
亚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那件事……那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色厉内荏地叫道。
洛辰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泛着暗金色幽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夏千雪站了起来。
她走上前，挡在了洛辰和二王子之间。
她没有回头看洛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用自己的行动表明立场。
她看着脸色惨白的二王子，声音冷得像凛冬的寒风。
“滚。”
只有一个字。
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夏千雪！你别不识抬举！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吗？我……”
亚伯还想放几句狠话，但当他看到夏千雪缓缓举起配剑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柄剑就会插进他的脖子。
“我们走！”
最终，二王子殿下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灰溜溜地逃离了这座府邸。
大门被重新关上。
大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夏千雪转过身，看着洛辰。
他身上的那股杀意，己经收敛了起来，瞳孔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但他那过于平静的表情，反而更让人担心。
“洛辰……”
夏千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疚。
她为自己过去的无知而感到歉疚。
她雇佣他的时候，只知道他需要钱，却从没想过，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
洛辰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
“都过去了，团长。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遇到了你，也遇到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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