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夏千雪跪在洛辰身旁，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离她远去。
风灵焦急的呼唤，莉莉和薇薇安压抑的啜泣，幸存者们恐惧的窃窃私语，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她的手颤抖着放在洛辰的胸口。
那里没有起伏，没有温度，没有生命的迹象。
她又将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
一片冰凉的死寂。
他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由寒冰铸成的重锤，砸碎了她最后的坚强。
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力。
即便是面对康拉德召唤出的怪物，面对那铺天盖地的死寂猎犬，她心中燃烧的也只是战意。
可现在，她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她救不了他。
她甚至连为他复仇都做不到。
毕竟他们的仇人己经死在了自己召唤的“神”手里，以那种荒诞的方式终结。
整个教堂，都笼罩在一种可怕的寂静之下。
只有穹顶那颗暗金色的“晨曦之心”，散发着幽深的光，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扯得纤长扭曲。
那光芒中，再也没有了神圣的温暖，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沌感。
“它……好像在看着我们。”
莉莉小声说道。
没有人回应她，所有人都是齐齐抬头，感受到了那股视线。
那颗变成了圣邪混合体的水晶，正用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审视着教堂里的每一个生命。
它在评估，在计算，在衡量。
风灵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敏锐地察觉到，教堂内的能量流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暗金色水晶散发出的幽光，并非均匀地洒向各处。
而是有一缕极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光线，正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慢地、持续地流向祭坛上那个躺着的身影。
流向洛辰。
这不是治疗，也不是攻击，而更像是一种……喂食？
“石山，你的伤口，有什么感觉？”风灵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石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片己经愈合的皮肤。
“痒……倒是不痒了，就是有点……冷。”
他迟疑着说，“不是以前那种被冻伤的冷，是……是另一种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在慢慢吸走我的热气。”
风灵的脸色愈发凝重。
她明白了。
“晨曦之心”吞噬了“空洞”的规则，但它并没有完全掌控这种规则。
它在治疗石山的时候，留下了一点“寂灭”的残渣在他的身体里。
而现在，它正在将被自己拔除出来的、属于洛辰身体里的那份最精纯的“寂灭”之力收回后，又开始回收这些散落出去的“残渣”。
它在进行一种自我完善，或者说，自我进化。
而洛辰的身体，恰好是离它最近的“餐盘”。
夏千雪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只是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洛辰冰冷的胸膛上。
她想再感受一下他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就在这时。
咚。
一个极其轻微的震动，传入了她的耳中。
夏千雪猛地僵住。
她以为这是错觉。
是自己悲伤过度产生的幻听。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得更紧，仔细地聆听。
一片死寂。
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幻觉吗？
自嘲的苦涩，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咚……咚……”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了！
而且是两下！
夏千雪的眼睛瞬间睁大，她猛地抬起头，手掌用力按在洛辰的胸口！
那不是心跳！
心跳的频率不是这样的！
这声音，沉闷、缓慢、充满了某种非人的韵律，仿佛来自某个无比幽深的洞穴。
而且，震动的源头，也不是心脏的位置！
是他的左肩！
是那个刚刚被治愈，皮肤呈现出死寂灰败色的地方！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那片灰败的皮肤之下，忽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色光芒。
那光芒，与穹顶之上“晨曦之心”的暗金色同出一源，却更加深邃，更加纯粹，仿佛浓缩了无尽的黑夜。
咚……咚……咚……
沉闷的“心跳声”，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每一声震动，都让洛辰的身体随之轻微地颤动一下。
那片灰败的皮肤，颜色正在飞速加深，从灰色变成了暗灰色，最后，化作了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快看！”薇薇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洛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协调感。
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放在眼前，用一种审视陌生事物的姿态，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了穹顶那颗巨大的、暗金色的水晶。
教堂内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们看着洛辰，这个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英雄。
可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气息。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王宫庭院里，那个由康拉德召唤出的怪物。
不，不对！
他比那个怪物，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令人恐惧！
夏千雪跪坐在他面前，身体因为震惊和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而剧烈颤抖。
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辰的视线，从“晨曦之心”上移开，落在了夏千雪的脸上。
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那丝波动，像是挣扎，又像是迷茫。
他抬起那只变得有些苍白的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夏千雪的脸颊。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然后，一个沙哑、干涩、仿佛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饿。”
只有一个字。
却让整个教堂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嗡——！！！
穹顶之上，那颗暗金色的“晨曦之心”，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发出了剧烈的共鸣！
它投射下的幽光，猛地变得明亮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牵引，而是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暗金色光流，径首灌入洛辰的身体！
洛辰的身体在这股能量的灌注下，非但没有表现出痛苦，那双纯黑的眼眸中，反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风灵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终于想通了一切。
“晨曦之心”吞噬了“空洞”。
但“空洞”最本源的那一丝规则，那道被康拉德用作武器的“寂灭”之力，在被拔除之前，己经将洛辰的身体当做了新的“坐标”！
所以，“晨曦之心”拔除的，只是诅咒的表象。
而诅咒的“种子”，己经在他体内生根发芽！
洛辰也“吃”掉了那个东西的一部分！
现在，他和“晨曦之心”，是一种诡异的、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
洛辰看着夏千雪，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挣扎的神色愈发明显。
他似乎在用尽全力，抵抗着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沉。
“还是……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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