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雪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撑着地面，摇晃着站了起来。
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但她全然不顾。
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在不远处那个倒下的身影上——洛辰。
她踉跄着冲过去，跪倒在洛辰身边。
他还有呼吸，但很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他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浸过水的纸，嘴唇发青。
最可怕的，是他左肩的伤口。
那里不是撕裂伤，而是一个窟窿，一片纯粹的“无”。
一个拳头大小的区域，血肉、骨骼、衣物，全都消失了，边缘平滑得诡异。
更让夏千雪遍体生寒的是，这片虚无还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外扩张。
它在吞噬洛辰的身体。
这是“寂灭”之力留下的诅咒，一种无法被治愈，只能不断蔓延的死亡。
夏千雪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她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加速伤口的恶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挑战不可名状的怪物，但她面对这样一道伤口，却束手无策。
她是一个战士，不是神。
她低头，看到了散落在自己脚边的长剑碎片。
那柄陪伴了她多年的伙伴，己经彻底粉碎，只剩下半截剑柄还握在手中。
武器碎了，战友倒了，她感觉到从心底漫出阵阵绝望。
就在这时，夏千雪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洛辰肩上伤势的扩张，似乎……停止了。
那股侵蚀一切的寂灭之力，仿佛失去了源头，凝固在了那一刻。
伤口依旧致命，但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
夏千雪猛地抬头，望向大教堂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
……
大教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呆呆地望着穹顶中央那颗“晨曦之心”。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足以颠覆他们世界观的奇景。
一道充满了污秽与终结气息的能量洪流，从远方呼啸而来，笔首地撞向了作为圣物的“晨曦之心”。
风灵己经握紧了长弓，莉莉和薇薇安下意识地抱在一起，石山更是挣扎着想要起身，挡在平民身前。
他们以为，那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爆炸。
圣洁与污秽的对撞，足以将整个大教堂连同周围的街区夷为平地。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当那道黑暗洪流触碰到“晨曦之心”散发出的金色光罩时，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那感觉，不像撞击，更像是……回家。
黑暗洪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金色光罩，然后被那颗巨大的水晶尽数“吞”了进去。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吸入后，“晨曦之心”的光芒猛地一收。
持续照亮教堂的温暖金光，瞬间消失了。
教堂，陷入了黑暗。
只有水晶的内部，亮着一点微光。
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一种在金与黑之间不断变幻、交替的诡异色彩。
整个教堂的温度，在急速下降。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那颗水晶中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那不再是神圣的温暖，而是一种混合了生命与死寂的、矛盾而又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幸存的卫兵颤抖着声音开口，打破了死寂。
没有人能回答他。
“晨曦之心……被污染了？”莉莉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风灵。
她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她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那颗变色的水晶。
“它没有被污染。”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它只是……吃撑了。”
话音刚落，那颗在金与黑之间摇摆不定的水晶，忽然稳定了下来。
它最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暗金色。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水晶内部发出。
一道暗金色的光环，以水晶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扫过教堂里的每一个人。
被光环扫过，石山那剧痛的伤口，忽然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低头看去，只见伤口边缘坏死的血肉，正在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但却泛着一丝灰色光泽的皮肤。
伤势在愈合，但似乎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薇薇安和莉莉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些生气，但她们的眼底，却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股力量，依旧在治疗他们，但它不再是纯粹的赐予，而更像是一种……等价交换。
“它吞噬了那个东西，也吞噬了它的‘规则’。”
风灵放下了长弓，脸色凝重。
“现在，它既是圣物，也是邪物。”
……
王宫庭院。
夏千雪感受着空气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立刻明白了什么。
洛辰的计划，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他成功地把那个古老的存在，引向了“晨曦之心”，解除了王都的危机。
但代价是，他们创造出了一个神圣与污秽的混合体。
而洛辰肩上的伤，正是那个古老存在最本源的力量所致。
如今源头被“晨曦之心”吞噬并转化，这道伤口才停止了蔓延。
但这不代表洛辰就安全了。
这道伤口依旧在，它像一个楔子，将“寂灭”的规则钉死在了洛辰的身体里。
如果不把它取出来，洛辰的生命力会被这一点“无”慢慢磨损耗尽。
怎么办？
唯一的希望，就在那座大教堂里。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源头，才能解决源头留下的问题。
夏千雪不再犹豫。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洛辰肩上的伤口，将他不算沉重的身体背了起来。
洛辰的身体冰冷，像一块被遗弃在冬夜里的石头。
夏千雪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恒定的速度流逝。
时间不多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洛辰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迈开了脚步。
她的身体同样伤痕累累，每走一步，都牵动着无数伤口。
但她的步伐，却异常平稳。
她走过满是裂痕的庭院，走过那座己经从中断裂的王宫主楼，走出了那片象征着权力与毁灭的废墟。
清冷的月光，重新洒在她的身上，将她和洛辰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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