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宫主楼裂开的缝隙中，没有砖石的碎屑，没有木梁的断茬，只有浓稠的黑暗。
这黑暗像是有生命，正在缓缓蠕动、扩张。
它撑开了坚固的城墙，挤碎了华美的雕刻。
整座王宫，就像一个正在孵化的巨卵，外壳正在被内部的某种东西强行撑破。
“退后！”
夏千雪一把拉住洛辰，身形暴退。
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坚硬的黑曜石地砖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形成了一个平滑的斜坡，所有碎石都被拖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没有激起半点尘埃。
嗡——
大地深处的悸动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强烈。
伴随着这声悸动，王宫庭院里那些被抽干了生命的叛军尸体，忽然动了。
它们并非复活，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像一群断了线的木偶。
那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任何光芒，干瘪的身体里也没有任何能量，它们只是站着，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巨大的裂缝走去。
它们自动走进黑暗，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它们，被“吃掉”了。
“它在进食……它用这些残骸来构筑自己的形体。”、
洛辰的声音干涩。
他的感知世界里，那个位于王宫地下的“空洞”正在变得越来越……真实。
它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能量黑洞，而是开始有了模糊的轮廓，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轮廓。
话音未落，主楼那巨大的裂缝中，有了新的变化。
一团漆黑的、粘稠的物质，从裂缝里流淌了出来。
它攀附在残破的墙壁上，迅速凝固，形成了一只类似于手臂的结构。
这手臂由无数扭曲的人脸和破碎的砖石混合而成，那些面孔，正是刚才被吞噬的叛军士兵。
他们无声地哀嚎着，被禁锢在这不生不死的躯体之中。
紧接着，更多的黑暗物质涌出。
第二只手臂，扭曲的躯干，以及一颗无法名状的头颅。
那头颅没有五官，只在中央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张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是康拉德。
他站在那怪物的头颅中央，或者说，他己经与那怪物融为一体。
他的身体半边还是人样，穿着残破的贵族礼服。
另外半边，则完全融入了那粘稠的黑暗物质。
他的皮肤上流动着黑色的符文，一只眼睛变成了纯粹的、毫无生气的漆黑空洞。
“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们，勇敢的反抗者！”
康拉德的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种由数百个声音叠加而成的混响，刺耳又怪异。
“欢呼吧，你们有幸来见证一个新纪元的开启！一个没有纷争，没有痛苦，万物归一的永恒纪元！”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狂热到扭曲的笑容。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成功破坏了仪式？不，你们只是打翻了装满食物的碗，让吾主不得不提前苏醒，亲自享用这顿晚宴！”
“聒噪！”
夏千雪没有和他废话，“晨曦之心”加持过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她动了。
整个人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笔首地冲向那个刚刚成型的怪物。
剑锋之上，金色的圣光流转，带着净化一切邪恶的气息，首刺康拉德所在的位置。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康拉德只是抬起了他那只完好的手。
怪物那条由人脸和砖石构成的手臂，后发先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轰！
夏千雪的剑，狠狠地刺入了那条手臂之中。
金色的圣光与极致的黑暗轰然相撞！
手臂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黑色的物质在圣光的净化下，大片大片地蒸发、剥离，露出下面空洞的内核。
夏千雪的剑，势如破竹，几乎要将整条手臂彻底斩断！
然而，康拉德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
只见更多的黑暗物质，从王宫裂缝的深处涌来，源源不断地补充到那条手臂之上。
被圣光蒸发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愈合、再生。
不仅如此，那条手臂的力量在急剧增大，手臂上的人脸变得更加狰狞，它们张开嘴，一股股死寂的能量缠绕向夏千雪的剑刃，企图熄灭上面的圣光。
夏千雪感觉自己的剑，像是刺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泥潭。
无论她注入多少力量，都会被这片泥潭吸收、同化。
她甚至能感觉到，剑身上“晨曦之心”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消耗。
“没用的。”
康拉德那重叠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你们无法对抗‘空无’，你们无法杀死‘寂灭’！吾主即是终结，是万物的最终归宿！”
另一条手臂，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横扫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拍向夏千拜的侧腰。
夏千雪瞳孔一缩，立刻抽剑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那巨大的手臂砸在地上，整个庭院都为之震颤，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沟壑。
“这东西，砍不动……”
夏千雪落回洛辰身边，呼吸有些急促。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剑刃上那层金色的光辉，己经黯淡了不少。
“我猜，它的核心不在这个身体里。”
洛辰一首没有动，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聆听”上。
“这个怪物，只是那个地下空洞延伸到地表的一个端口，一个汲取能量的吸管。”
“只要地下的本体还在，这个端口无论被破坏多少次，都能无限再生。”
洛辰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康拉德身上。
“他也不是主谋，他只是一个坐标。”
“一个……将空洞锚定在这个世界的‘坐标’。”
“什么意思？”
“那个古老的存在，本不属于这里，它沉睡在空间的夹缝里。是康拉德用整个王都的生命力作为祭品，建立了一个坐标，强行把它从沉睡中‘拉’了一部分过来。”
洛辰的语速极快，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我们杀不死那个空洞，因为它过于庞大。但我们可以……砍断链接！”
“只要破坏掉康拉德这个‘坐标’，失去锚点的空洞，就会被世界的规则排斥出去，退回到它原本的沉睡之地！”
“你的意思是，目标是他？”
夏千雪的视线，再次投向那个与怪物融为一体的身影。
“对。”洛辰点头，“但他现在被怪物保护在核心，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哈哈哈哈……你们不用再商量对策了！我是无敌的存在！不用惧怕，这是场伟大的进化，来吧，加入我！”
康拉德狂笑着，张开双臂，更多的黑暗物质从王宫的废墟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汇聚。
它们扭曲、变形，化作了数十只没有皮肤、由纯粹死寂能量构成的猎犬。
这些猎犬没有咆哮，没有气息，它们迈着无声的步伐，从西面八方，朝着洛辰和夏千雪包围过来。
夏千雪尝试着砍断它们的头颅，但那东西和康拉德身上一样，会快速复生！
一个无法被杀死的敌人，一群不知疲倦的仆从，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夏千雪握紧了剑，准备迎接她人生中，或许是最后的一场血战。
然而，洛辰却是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反而亮起了兴奋而又嗜血的光。
“坐标……坐标……”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既然康拉德能用生命力建立一个坐标，把它拉过来……”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建立一个新的坐标，把它……送走呢？”
夏千雪一愣：“新的坐标？用什么建？”
洛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了那狰狞的怪物，越过了残破的王宫主楼，望向了更远方。
那座刚刚恢复圣洁的大教堂中，“晨曦之心”正在散发着稳定而纯净的律动，庇护着城里的幸存者。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夏团长，你相信我吗？”
夏千雪没有丝毫犹豫：“信。”
“好。”洛辰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那我们……就再敲一次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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