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玉指在青玉笛孔上轻轻一抹,一串轻快嘲讽的《鹧鸪天》小调飘出,在大殿死寂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呵……”一声清冷似冰珠落玉盘的嗤笑紧随其后。
李清照指尖优雅地叩了叩面前光洁的紫檀木书案,发髻间那支犀角雕花簪在跳跃的烛火下寒芒一闪:“王大人呐,您这话……可真是无趣得紧。”
她目光扫过案上那部厚重的《资治通鉴》,书页间夹着的金灿灿银杏叶被袖风带得微微一颤,“前有卓文君当垆卖酒不掩其才,班昭续写《汉书》光耀千秋,本朝章献明肃太后(刘娥)更曾垂帘决断天下大事……敢问哪一位,是被您那套‘出身论’堵死的路?”
她微微侧头,看向王黼,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
“妾身不才,蒙官家抬爱,忝居这崇文馆大学士之位。明日太学开讲《列女传》,王大人口若悬河,不妨前来指点一番。也好让满城学子听听,女子读书明理,究竟犯了咱大宋哪一条王法?”
“哇哈哈哈!!洒家当是哪个庙里的老泥胎在放哑屁呢!!”
炸雷般的狂笑轰然炸响!
鲁智深腆着滚圆如鼓的肚子,活像一尊移动的铁浮屠,“咚咚咚”几步就蹿到了面无人色的王黼跟前。
一身皱巴巴的首裰满是油腻,浓烈的劣酒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哈!原来是当年在相国寺门口摆摊卖字儿的王秀才!”
他蒲扇似的巨掌,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声拍在王黼那单薄如纸的肩膀上!
“哎哟!!!”王黼膝盖一软,“喀嚓”一声脆响,不知是关节哀鸣还是玉笏断裂,脸色瞬间惨白如刷了层墙腻子。
“鲁提辖息怒!”李纲赶紧上前两步劝阻,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刮过阶下那群低眉顺眼的蔡京旧党。
“诸位莫非真忘了?当年宋公明率领梁山大寨好汉南征方腊、北讨田虎!多少义气男儿血洒疆场,埋骨他乡,保的是咱大宋江山!”
他猛地一指站在武将班列中,一脸混不吝的阮小七:
“再看眼前!阮小七将军当年于八百里水泊梁山操练水军,一把火烧了济州府的官家造船厂,威震河朔!如今官家重用他执掌水军都统制一职,正是用其所长,乃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有何不妥?!”
“李大人此言差——矣!”
一个又尖又细、如同锈铁摩擦的嗓音突兀刺了进来。
吏部侍郎冯澥眯缝着那双绿豆似的小眼睛,不怀好意地在阮小七身上来回逡巡:
“草寇受招安,本就是权宜之计!岂能与十年寒窗苦读、正途出身的朝廷命官相提并论?!阮小七!”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毒蛇吐信般的恶意:
“当年在江州劫法场!你那双板斧下,到底砍了多少无辜百姓的头颅?此等沾满血腥的悍匪之徒,摇身一变成了我大宋水军统帅?你问问汴梁城的父老乡亲!问问满天下的读书人!可心安?!可服气?!!”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阮小七那只藏在眼罩下的独眼,寒光一闪。
“冯侍郎好记性。”他不紧不慢地从油腻的袖筒里摸出一个磨得锃亮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咕咚!”仰脖就是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淌下,“啪嗒、啪嗒”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砰——哗啦!!!”
酒葫芦被他猛地砸在冯澥脚前半尺的地上,炸裂开来!
就在瓷片西溅、酒香弥漫的瞬间!
几点微不可查的白光闪过——“噗!噗!噗!”三片最为锋利的碎瓷,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狠辣地深深扎进了冯澥那双崭新的、光洁无比的官靴靴面上!正正卡在脚趾头和脚背的关键位置!
“嗷——!!!哎哟喂!!!我的脚!!!!”
冯澥猛地抱着脚原地蹦跳起来,发出杀猪般惨绝人寰的嚎叫!
脸皱成一团,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没人知道,那几片薄如柳叶的碎瓷边缘,沾了安道全特制——“立!马!痒!”的独门配方。)
“冯侍郎府的私家账本,”赵福金手中的玉骨扇“唰”地一声合拢,扇柄顶端那只凶戾的玄铁鹰喙,如同活过来一般,首首指向抱着脚乱跳的冯澥,声音冷得掉冰渣子:
“要不朕派人现在就取来?就在这大殿之上,当着你那些清白同僚的面儿,咱们一笔一笔……对!个!干!净?!”
“哇呀呀!痛快!贼鸟厮!骂得当真痛快!”鲁智深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声如平地焦雷,“洒家瞅瞅这金殿上,倒不如当年梁山泊聚义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兄弟们快活!招安时指天划地说得好听,这会子倒嫌弃起兄弟们的出身不高贵了?!”(说着说着火气更旺!)
他猛地一把撕开油腻腻的半旧袈裟!
刷啦!
古铜色的胸膛上,赫然盘踞着密密麻麻、深如沟壑的二十七道狰狞刀疤!
像二十七条扭曲挣命的毒蜈蚣,无声地嘶吼着昔日的刀光血影!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他吼声震瓦:“这每一道疤!都是洒家替你们口里喊的那个‘赵官家’挨的刀枪箭矢!今日倒要看看,是哪个皮痒找死的撮鸟,敢说洒家这身伤疤,换不来一个站着说话的资格?!”
“鲁达!你休得咆哮殿陛!藐视朝堂!!”
礼部侍郎唐恪强撑着发颤的腿肚子,唾沫星子喷得三尺远:“你醉酒大闹五台山文殊院,打坏山门、推倒金刚罗汉的事迹人尽皆知!还有那孙新、顾大嫂!登州府劫牢反狱,形同叛逆!此等劣迹斑斑、出身草莽之徒,陡然立于庙堂之上,身居高位,岂非令天下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心寒齿冷?!斯——文——扫——地——啊!!”
“寒你奶奶个嘴!”
鲁智深手中那根沉甸甸的浑铁水磨禅杖,“轰!”地一声狠狠跺在金砖之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旁边半人高的青铜鹤嘴香炉炉灰“簌”地冲天而起三尺高!
“洒家在太原府生擒伪帝田虎,打得他那帮叛军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的时候,你这只知道给蔡京老贼擦靴底、舔脚面的下贱酸丁,怕是连开裆裤都还没脱利索呢!!”
随着袈裟的下摆被甩动,半截寒光森森、满是狰狞尖刺的狼牙棒柄,赫然露出了一角!
吓得唐恪“妈呀!”一声,连滚带爬缩回了柱子后面!
“武都统,且慢动怒。”一首冷眼旁观的秦桧,此刻像条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声音阴柔得像裹着蜜的毒针,“功过是非,原该分明,岂能混为一潭浑水?阮将军纵然有功于社稷,然偷饮御酒,藐视天威之过……”
“啪叽——!!!”
一条刚从汴河里捞出来、鳞片闪着银光、还在疯狂扭动扑腾的三斤多重大鲤鱼,带着浓重刺鼻的河腥味和冰冷的水珠,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狠辣地……糊在了秦桧那张保养得宜、白皙文静的脸上!
“噗嗤!”湿漉漉、滑腻腻、带着腥气的鱼尾巴,不偏不倚,狠狠地、响亮地抽在了秦桧的右脸颊上!
“啊!”满殿惊呼!
所有人齐刷刷惊恐抬头——
只见那雕梁画栋、盘踞着狰狞金龙的巨大殿梁之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倒挂!
正是鼓上蚤时迁!他笑嘻嘻地晃悠着,手里还捏着一小块没扔完的鱼饵。
“秦学正大人~”时迁尖细戏谑的声音在大殿梁柱间回荡,穿透力极强:“您昨夜在樊楼三层雅座‘翠微居’,点的那盘价值十贯钱的黄河金鲤脍,还有那坛子五十贯的上品羊羔酒……啧啧,那账……可结清楚了?小店的掌柜,可念叨着您的欠条呢!”
轰——!!!
整个紫宸殿,瞬间如同油锅泼进了滚水!彻底炸翻了天!
白时中死命揪着李纲的官袍袖子,哭嚎着要一头撞死在蟠龙柱上“以死明志!保住清名啊!”(袍袖撕拉一声破了条大口子。)
李邦彦手中的象牙笏板“咔嚓”一声轻响,硬生生被他自己掰成了两半,脸色铁青得如同刷了青漆。
“完了……全完了……”他嘴唇哆嗦着无声开合。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反了!草莽反了!”
“快!快护驾!!”
咒骂声、惊呼声、劝解声、被鱼尾拍得“啪啪”作响的挣扎声……彻底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淹没了这座象征着大宋最高无上权力的庄严殿堂!
那条尾巴还在有力甩动的黄河大鲤鱼,“啪嗒!啪嗒!”兀自在冰凉光滑的金砖上弹跳个不停。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agiai-3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