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那枚玉禁步——无瑕美玉熔铸重雕，前身是赵桓那方被砸碎的太子玺。
面上西个篆字，力透玉髓：天命所归！
龙德宫高翘的飞檐上，尺长的冰棱在暮色中泛着死气沉沉的寒光。
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沉重地砸在殿前的金砖上，也一下下，狠狠砸在赵佶死寂的心口上——
像极了他昨日亲手写下的那封禅位诏书，在权焰里融化又冻结，将他“道君皇帝”的尊号连同旧日的浮华，一同冻成了满地无人理睬的碎冰渣子！
刚踏出龙德宫压抑的门槛，寒风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抽来。
鲁智深那颗锃亮的光头就凑到了近前，僧袍上蹭着高俅府里扒出来的金粉，在雪地里明晃晃地扎眼：“官家！”他蒲扇般的大手挠着头皮，一脸忧心重重，“您这步棋…走的忒险！泼天的大险！”
赵福金将身上的貂裘裹紧了些，眼波淡淡扫过他因忧虑而拧紧的浓眉：“哦？大和尚觉着…险在何处？”尾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佻。
“啧！”鲁智深粗哑的嗓子压着，水磨禅杖下意识往地上重重一顿，磕出几点火星，“把老皇帝和那废太子捆一块儿放出京？这跟放虎归山有甚两样？！后患！这就是天大的后患！”
他急得胡子都抖了，“他二人若是到了江南那块膏腴之地，手里再有点钱，扯起旗子再造个大宋出来…”
“鲁师傅过虑了。”赵福金嗤笑一声，目光转向宫墙外。
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举着“清君侧”、“还政太子”的破木牌叫嚷，转眼就被皇城司的兵士挥着刀柄狠狠砸翻，惨叫伴着溅在雪地上的艳红分外刺目。
“就这对活宝？”赵福金语气里的轻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凑一块儿，顶天就是抱头痛哭、互相埋怨的一对草包！”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赵桓？他连他那蠢妇老婆朱琏的娘家父亲朱伯才都压不住！你还指望他翻出浪来？笑话！”
她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鲁智深，那双清亮眸子里闪烁着洞穿一切的寒芒，压低了声音：“大师可知…当年太祖皇帝演那出‘杯酒释兵权’的好戏时，他案几上除了酒樽…还搁着什么？”
鲁智深铜铃般的眼珠子猛地瞪得滚圆！
赵福金红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毒酒。”
看着鲁智深瞬间绷紧的筋肉和倒抽的那口冷气，女帝满意地转过身，声音恢复了清冷决断：“与其把这坨烂泥巴留在汴梁，让朱伯才那些臭虫拿他们当杆破旗，三天两头给朕添堵、起幺蛾子！
不如痛快甩出去！就让江南那群吸饱了民脂民膏的老蛀虫们，也好好尝尝被‘太上皇’和‘废太子’这两根又臭又硬的鱼刺卡住喉咙是什么滋味！”
她侧耳听着宫门内隐约传来的朱琏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唇边勾起一抹淬了寒冰的冷笑：“只要这窝囊父子在开封多赖一天，朱伯才就敢多掀十次风浪！朕现在…没工夫陪这群酸腐唱什么‘忠孝’大戏！”
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拂，带起一阵冷风：“金贼！朕要对付的是城外虎视眈眈的金兵铁蹄！
走！去垂拱殿！看看今日那些文官老爷们，又能给朕吐出什么象牙来！”她迈步向前，声音斩钉截铁。
鲁智深看着女帝笔挺又透着股狠绝的背影，咂吧咂吧嘴，嗓门洪亮地嘀咕，生怕里面听不见：“啧啧啧！洒家瞅着老皇帝那点胆气，连相国寺里偷灯油耗子的崽子都不如！”
龙德宫内，朱琏凄厉的哭声非但没停歇，反而愈发高亢尖利。
她死死攥着赵桓的半截衣袖，整个人几乎要在地，精心描绘的容颜被眼泪鼻涕糊得不成样子，珠钗坠落，发髻散乱。
她的父亲朱伯才，仗着前“国丈”的身份，粗暴地撞开一群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的嫔妃。
腰间的金鱼符撞着佩印叮当乱响，一张老脸因震怒涨得如同猪肝：“官家！太上皇！您…您睁开龙眼瞧瞧吧！这哪里是南巡承恩？这分明是那…那妖女的流放！这是谋朝篡位！”
他猛地一拍大腿，“只要官家您点个头！老臣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不要！立刻带着御史台全体同僚，这就去垂拱殿！撞柱死谏！为我们废太子！讨一个朗朗乾坤！正大说法！”
赵桓盯着老丈人那张因愚蠢而扭曲的老脸，心尖都在滴血：死谏？讨说法？你们这群蠢材去了垂拱殿，怕是人还没冲到廊下，就被韩世忠的亲卫当成叛乱当场格杀！
他强压着骂娘的冲动，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扭曲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朱琏死死箍住他的手（更像是想甩开这个烫手山芋），喉咙发紧地朝着龙椅上的赵佶弯腰行礼：“岳丈莫要胡言！妹妹登基…那可是父皇亲手写的禅位诏书…盖了玉玺的！”
他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看向瘫在龙椅上、仿佛只剩一口气的父亲，“父…父皇…您说…是不是？”
赵佶捧着新换的茶盏，哆嗦得像狂风中的枯叶，茶水泼湿了明黄龙袍的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女儿那句“金人最爱细皮嫩肉的老皇帝”，如同一把冰锥，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哐！”茶盏被他失控地重重杵在案几上！
“是朕自愿的！！”赵佶猛地拔高嗓门，声音尖利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猫，目光横扫过殿内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狠狠剜在朱伯才那满是惊愕胡茬、不断颤抖的老脸上，“太子己退位！自此往后，尔等皆要以臣子之礼侍奉新君！谁！谁再敢妄议废立、扰乱纲常——”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嘶吼出来，声音里带着灭顶的恐惧和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便是与朕为敌！罪同谋逆！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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