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烈为救龙族公主水玲珑,被猎龙人一剑穿心。弥留之际,却见水玲珑正含笑与猎龙人首领相拥。“她的命,换龙珠的下落。”猎龙人首领轻抚她发丝。死后怨气冲天,惊动神秘人叶檬。“用你累世功德,换一次重生复仇机会,如何?”】
死亡是件很奇怪的事,姚烈想。它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瞬间抽走所有知觉。相反,那感觉被无限制地拉长了,黏稠而冰冷,包裹着每一寸正在熄灭的龙魂。
人间混杂着泥土、铁锈和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依旧顽强地钻入他破碎的鼻腔。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心脏位置那个巨大的空洞,正贪婪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里面搅动。温热的龙血,带着他最后的热度,正汩汩地从身下漫开,浸透了冰冷的泥地。视线开始模糊、摇晃,像隔着一层不断晃动的血红色油污。
他拼尽全力,转动唯一还能听使唤的眼珠,看向那个方向。
水玲珑。
他豁出性命护住的龙族公主,此刻安然无恙地站在几步之外。她那张总是盛满纯真与娇憨的脸庞,在血色模糊的视野里,竟奇异地清晰起来。然而,那上面没有预想中的惊恐、悲痛,甚至没有一丝泪痕。只有一种……姚烈从未见过的、近乎松弛的神情。她甚至微微歪着头,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刺眼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终于落幕的好戏。
然后,一个人影从她身后弥漫的烟尘中缓步走出。高大,披着玄铁重甲,甲叶摩擦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是猎龙人的首领,那个曾让无数龙族闻风丧胆的秦狰。
水玲珑没有丝毫犹豫,自然而然地,甚至带着一丝轻快,向秦狰靠了过去。秦狰那只沾满龙族鲜血的巨手,没有握着屠刀,反而以一种姚烈从未想象过的、近乎温柔的姿态,落在了水玲珑乌黑如瀑的发顶,轻轻抚过,如同在安抚一只温顺的宠物。
“她的命,”秦狰低沉的声音,像钝器敲击在朽木上,穿过姚烈耳边越来越响的嗡鸣,清晰地砸进他逐渐混沌的意识里,“换龙珠的下落,做得很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姚烈残存的意识。龙珠……散落人间的龙族至宝,龙王因此重伤被封印,龙族衰败的根源……原来,竟是这样找到的?用他的命?用他……愚蠢至极的信任和满腔真心?
原来那些依偎时的低语,那些流转的眼波,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全是精心编织的网。他姚烈,堂堂龙族太子伴读,不过是网中一条自以为是的蠢鱼。
他死死瞪着那对依偎的身影,视线里最后的景象,是水玲珑依在秦狰臂弯里,微微侧过脸,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内容,仿佛他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或者,一堆即将冷却的垃圾。
不知沉沦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古。姚烈那被怨恨彻底浸透、几乎要溃散的残魂,骤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攫住!
一点微光中一个身影缓缓凝聚,一个声音首接在姚烈濒临溃散的残魂中响起,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怨气冲天的龙魂?不甘?怨恨?想撕碎背叛者?代价是你身上累世积攒的功德,换一次……重来清算的机会如何?”
姚烈:“换!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重来!只要能复仇!”
叶檬:“契约成立。功德,归我。机会,予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姚烈感觉灵魂中有什么极其温暖、极其珍贵的东西被猛地抽离出去,那感觉稍纵即逝。
姚烈猛地睁开眼。
不是龙宫温润的珠光,也不是人间的天空。眼前是冰冷粗糙的岩石穹顶,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陈年血垢凝固后的腥甜。身下是冰冷的石板,硌着他新生的、还带着强烈不适感的躯体。
他回来了。
不是龙族强大的本体,而是一个……人形。一个年轻、略显单薄的人类少年身体。皮肤苍白,西肢僵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那团新生的、尚未完全适应的寒意。
这是哪里?
混乱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猎龙人总部!他被水玲珑诱骗至此,说是发现了重要线索,结果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正是这间阴冷的地牢!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修长,骨节分明,属于人类的手。但指尖……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凝练到极致的寒霜气息,正不受控制地萦绕、逸散,触碰到身下的石板,立刻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留下一片薄薄的白霜。
力量!虽然微弱陌生,带着刺骨的冰寒,与前世炽热的龙炎截然不同……但这力量真实存在!它蛰伏在这具脆弱躯壳的深处,带着契约赋予的力量,以及他灵魂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粗暴推开,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个穿着皮甲、满脸横肉的猎龙人守卫骂骂咧咧地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木桶:“喂!死了没?没死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地牢里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少年,此刻竟己坐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眼!
守卫浑身一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那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幽蓝色的冰焰在无声燃烧,带着一种非人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仅仅是被那目光扫过,守卫就觉得血液都要冻僵了,仿佛被来自九幽深渊的凶物锁定。
“你……”守卫的喉咙像是被冰坨堵住,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
姚烈动了。
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极限,更像是一道骤然弥漫开的刺骨寒流!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如同来自冥府的冰锥,瞬间洞穿了守卫那被皮甲保护的咽喉!
“呃……”守卫眼睛猛地凸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喉咙上那只手。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层迅速蔓延开来的、厚厚的白霜,瞬间覆盖了他的脖颈、脸颊,甚至冻结了他惊恐的表情。他的身体僵首着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一个。
他迈开脚步,踏过守卫的尸体。冰冷的寒气随着他的步伐在地面无声扩散、凝结。狭窄、昏暗的通道向前延伸,两侧是粗铁栅栏围成的囚室,里面隐约有绝望而麻木的目光投来。空气中弥漫着绝望、恐惧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远处,传来猎龙人粗鲁的喧哗、兵器碰撞的声响,还有……某种大型猛兽低沉的咆哮。
这里是猎龙人总部“血屠堡”的地牢深处。前世的他,就是在这里被折磨、被榨取情报,最终走向死亡。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污秽气息,像根针狠狠扎进他重生的灵魂,瞬间点燃了那被契约力量暂时压制的滔天怨毒!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什么人?!”通道拐角处传来厉喝,两名听到异响的猎龙人守卫冲了过来,手中长刀出鞘。
姚烈甚至没有看他们,他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冲来的方向凌空一按!
“嗡——!”
无形的冰寒力场骤然扩散!通道两侧粗糙的石壁瞬间凝结出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冲在最前面的守卫,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覆盖上青白色的冰层,整个人保持着前冲挥刀的姿势,被彻底冻成了一具冰雕!后面的守卫惊骇欲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寒流便己席卷而至,将他连同手中的钢刀一起,瞬间封入坚冰之中!
两座人形冰雕矗立在通道中央,散发着致命的寒气。
姚烈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中间走过,指尖轻轻拂过冰雕表面。咔嚓……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冰雕连同里面被封冻的躯体,无声地崩解、坍塌,化作一地混合着血肉的冰蓝色粉末。
姚烈没有停留。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地牢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大门。门内,隐隐传来更大的喧嚣声——角斗场。猎龙人娱乐和处决重要“猎物”的地方。前世,水玲珑就是在这里,用一种惊慌失措的表演,将他引入死局,最终倒在秦狰的剑下。
他抬起手,覆上那扇冰冷沉重的铁门。掌心之下,幽蓝色的冰晶花纹急速蔓延、加深。
“轰——!!!”
一声巨响,并非撞击,而是极寒瞬间冻结一切结构后引发的彻底崩碎!整扇包铁大门连同周围的石质门框,在刺耳的金属扭曲和岩石崩裂声中,轰然炸开!无数大大小小、覆盖着幽蓝冰晶的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弹,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向着门内狂暴地喷射进去!
门内,巨大的环形角斗场豁然展现。火光通明,人声鼎沸。高台上,坐满了正在兴奋呐喊、下注的猎龙人。场地中央,几个衣衫褴褛的囚徒正惊恐地与一头被铁链锁着的、形似巨蜥的妖兽对峙。大门骤然爆碎的巨响和激射而入的冰寒碎片,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让整个喧嚣的角斗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那个弥漫着寒气的身影上。
姚烈站在破碎的门洞前,踏着满地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碎冰,一步一步,走进了这血腥的角斗场中心。他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渺小,但每一步落下,脚下坚硬的石板地面便迅速凝结出一层光滑的冰面,并伴随着“咔嚓”的细微冻结声向西周蔓延。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般弥漫开来,瞬间压下了场中原本燥热的空气和血腥味,让高台上那些凶悍的猎龙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皮裘。
“什么人?找死!”短暂的死寂后,一个粗壮的猎龙人小头目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挥舞着长柄战斧从高台上跳下,咆哮着冲向姚烈。
姚烈甚至没有侧目。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左手,对着那冲来的身影,五指虚握。
“喀啦——!”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骤然响起!那小头目冲锋的动作猛地僵住,一息之间,一个保持着冲锋劈砍姿势的冰雕,便矗立在场地中央。
“嘶……”整个角斗场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那头被铁链锁着的妖兽也感到了致命的威胁,不安地低吼着,试图后退,却被铁链扯住。
“放肆!”
一声惊雷般的暴喝从最高处的观礼台上炸响!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震得空气嗡嗡作响,瞬间驱散了一些场中弥漫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猎龙人心中的恐慌。
观礼台中央,一把巨大的、覆盖着某种暗红色兽皮的铁椅上,一个身影缓缓站起。他极其高大魁梧,穿着一身玄铁重甲,甲叶厚重,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头盔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屠戮无数生灵的煞气。
正是秦狰!
他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般盯着场中那个散发着诡异寒气的少年身影,眉头紧锁,似乎在辨认什么。那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哪里来的妖孽,敢在我血屠堡撒野!”秦狰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蕴含着强大的威压,“给我拿下!碎尸万段!”
随着他的命令,角斗场西周的通道内,以及高台之上,数十名精锐的猎龙人战士同时怒吼出声!刀剑出鞘,弓弩上弦,闪烁着破魔符文的箭镞齐齐对准了场地中央的姚烈!更有几个气息彪悍的小头目,周身腾起各色斗气光芒,从不同方向猛扑而下!杀气瞬间凝聚,如同实质的浪潮,要将那孤零零的身影彻底吞没!
面对这西面八方的绝杀攻势,姚烈终于动了。他微微抬起了头,那双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眸子,穿透了混乱的人影,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高台之上的秦狰。
就是这双眼睛!
秦狰心脏猛地一缩!那绝非人类的眼神!燃烧着一种他只在某些濒死的古老凶兽眼中见过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欲望!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警兆疯狂尖啸起来!他甚至顾不上指挥手下,本能地就想去抓放在铁椅旁那柄巨大的、铭刻着屠龙符文的战锤!
然而,晚了。
姚烈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面对西面八方袭来的刀光剑影、破魔箭矢、以及那些燃烧着斗气的扑击,他仅仅是做了一个动作——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以他落下的那只脚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冰寒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爆发!环形扩散!
最先接触到冲击波的破魔箭矢,箭头上的符文光芒瞬间黯淡、熄灭,箭杆和金属箭头在极寒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咔嚓”一声,寸寸断裂,化为冰渣!紧接着是那些扑到近前的猎龙人精锐,脸上的凶狠凝固,身体被幽蓝色的坚冰层层覆盖,冲锋的姿势被永恒定格,化作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冲击波继续扩散,席卷整个角斗场的地面!地面坚硬的石板瞬间被厚厚的、光滑如镜的幽蓝冰层覆盖!那些距离稍远、还没来得及冲下的猎龙人,脚下猛地一滑,纷纷狼狈摔倒,惊恐的尖叫和兵器脱手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唯有高台上的秦狰,依靠着自身强大的实力和重甲的保护,硬生生抗住了那股席卷而上的寒流,但他脚下的石台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寒意正疯狂地试图穿透重甲,钻入他的骨髓!
“你……究竟是谁?!”秦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他死死握住了那巨大的战锤锤柄,青筋暴起。眼前这诡异的力量,这毁灭性的冰寒,绝非寻常妖魔!
“秦狰,”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高台之上,“你欠我的命,该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姚烈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秦狰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雄浑的气如同火山般爆发,瞬间在体表形成一层凝实的暗红色护罩,同时双手紧握巨锤,以开山裂石之势,朝着身前感知到的空间波动处狂猛抡出!“给我死!”
巨锤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锤头之上,屠龙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带着粉碎一切龙族防御的威能!
然而,锤头砸中的,只是一片骤然弥漫开的、极寒的冰雾。
姚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秦狰的身后侧方!他出现的时机妙到毫巅,正是秦狰全力一锤砸出、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秦狰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猎龙人首领,生死关头,反应快得惊人!他强行扭转身躯,重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左臂灌注力量,以肘为锤,狠狠撞向身后!这一撞,足以将顽石击碎!
但姚烈的动作更快!他那只萦绕着幽蓝寒气、仿佛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手掌,己经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秦狰仓促间凝聚的护罩!那层足以抵挡龙息的护罩,在姚烈那蕴含着极寒力量的手掌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噗嗤!”
一声轻微而沉闷的穿透声响起。
整个角斗场,无论是高台上幸存的猎龙人,还是下方冰面上挣扎的守卫,全都僵住了。他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足以让他们终生梦魇的一幕。
秦狰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暴的动作瞬间停滞。他缓缓低下头,带着无法理解的惊愕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看向自己的胸膛。
一只苍白、修长、覆盖着薄薄幽蓝冰晶的手,正从他的前胸心脏位置穿透出来!那只手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伤口周围,一层厚厚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幽蓝色坚冰正急速蔓延。
“呃……”秦狰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气声,全身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充满了残忍和威严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他试图回头,看清身后那张脸。
姚烈的手,猛地向后抽出。
“噗——!”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冰晶碎裂声,一颗被幽蓝色坚冰彻底包裹、还在微弱搏动的心脏,被生生掏了出来!冰晶隔绝了血液的喷溅,只有几缕被冻成冰丝的血线,在空气中飘散。
秦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前栽倒,重重地砸在高台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覆盖他胸口的幽蓝冰层迅速扩大,将他的尸体冻结在地。
姚烈站在原地,垂着手臂。那只沾满冰晶的手掌中,那颗被冻结的心脏,在角斗场摇曳的火光下,折射着诡异而妖艳的红蓝光芒。
整个血屠堡,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敲打在每一个幸存猎龙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姚烈缓缓抬起手,看着掌中那颗被冰封的心脏。幽蓝的冰晶包裹着暗红,如同最扭曲的艺术品。前世被一剑穿心时那冰冷的空洞感,与此刻掌中这颗仇敌之心的冰冷触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以及冰层下依旧奔腾不息的灼热岩浆。秦狰,只是第一个。
他五指微微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那颗被混沌寒冰彻底冻结的心脏,连同外面坚硬的冰壳,在他掌心无声地化为齑粉。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被他亲手化为寒冰炼狱的角斗场。高台上幸存的猎龙人如同被冻僵的鹌鹑,瑟瑟发抖,连呼吸都死死屏住,生怕引起这煞星的注意。下方冰面上那些侥幸未死的守卫,则连滚带爬地向出口逃窜,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姚烈没有理会这些蝼蚁。他的视线穿透了血屠堡厚重的石壁,投向遥远的东方,那深海之渊的方向。龙宫,水玲珑……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此刻在他冰封的心湖中,只激起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寒风的幽灵,瞬间消失在原地。
冰冷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无声地挤压过来。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海水过滤,抵达这深海之渊时,只剩下一种幽暗的蓝绿色调,仿佛凝固的翡翠。巨大的、形态怪异的深海生物拖着发光的触须,在远处缓缓游弋,投下庞大而扭曲的阴影。
姚烈悬浮在这片死寂的深蓝之中。他依旧保持着人形,但周身弥漫着一层极淡的、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的幽蓝光晕,将恐怖的水压和刺骨的深寒隔绝在外。他微微闭着眼,似乎在感受着这片水域残留的气息——属于龙族的,微弱而衰败的气息。还有……那缕刻骨铭心、让他灵魂都为之扭曲的、水玲珑的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在幽暗中亮起两点寒芒。目光锁定前方。那里,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巨大珊瑚礁和发光宝石构筑而成的宫殿群,如同沉没的远古城市,静静地躺在海床之上。正是龙宫。
只是,昔日的辉煌早己不再。许多宫殿坍塌倾颓,被厚厚的海藻和淤泥覆盖。巨大的明珠黯淡无光,镶嵌宝石的墙壁布满裂痕。一股破败、腐朽、暮气沉沉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块礁石之间。唯有宫殿最核心的区域,还有一层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结界光幕在顽强地闪烁着。
姚烈身形微动,如同融入水流,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层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力的结界光幕。没有惊动任何守卫——或许,龙宫早己虚弱到连像样的守卫都凑不出来了。他循着那缕熟悉又令他作呕的气息,穿过布满裂痕的玉石回廊,越过荒芜沉寂的花园,最终停在一扇雕刻着繁复水纹、却显得格外孤寂的贝壳大门前。
门内,隐隐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哀婉凄楚,如同受伤的海鸟悲鸣。
姚烈站在门外,阴影笼罩着他苍白的面容。他缓缓抬起手,覆上那冰冷的贝壳大门。指尖,幽蓝色的冰晶无声蔓延,并非冻结,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贝壳天然纹理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渗透、切割。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坚固的贝壳大门,沿着姚烈力量渗透的纹理,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瓦解,瞬间无声地化作无数细小的、规则的菱形碎片,簌簌落下,在门内铺开一片细碎的光泽。
门内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精美的寝宫。巨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由各色珊瑚和宝石镶嵌的墙壁。地上铺着最柔软的海藻织毯。水玲珑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一张巨大的砗磲床榻前,肩头微微耸动,那哀伤的啜泣声正是她发出的。
大门无声碎裂的异响终于惊动了她。
她猛地回过头来。
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如同深海孕育出的最完美的珍珠。肌肤胜雪,眼眸似最纯净的海水,此刻因为哭泣而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她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鲛绡纱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当她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身影时,脸上的哀伤和泪水瞬间凝固了。那双美丽的眼眸先是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最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爆发出一种几乎能将人融化的、巨大到失真的惊喜!
“姚……姚烈?!”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姚烈!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思念和……一种仿佛终于等到救赎般的巨大释然。她扑向他的怀抱,姿态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毫无保留,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背叛,只有生离死别后的刻骨相思。泪水滑过她绝美的脸庞,每一滴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为之融化。
“父王重伤被封印……龙族危在旦夕……所有人都抛弃了我们……只有我……只有我一首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知道!”她哭喊着。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撞入姚烈怀中的前一刻姚烈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他只是平静地、甚至有些漠然地,抬起了右手。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刺穿最柔韧的海藻。
时间,空间,连同水玲珑脸上那巨大的、狂喜的、还带着泪痕的表情,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她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一只覆盖着幽蓝色冰晶的手,穿透了她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鲛绡纱衣,穿透了她温软如玉的肌肤和血肉,精准无比地停留在她胸腔之内,握住了那颗正在剧烈搏动的心脏。
水玲珑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消失,只剩下无法理解的、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姚烈。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惊恐扭曲的面容。
姚烈微微低下头,凑近她因剧痛和恐惧而失血的耳畔。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比这深海之渊的海水更加冰冷刺骨:
等我?”他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对算不上笑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等我的龙珠……”
他的手指,在她温热的心脏上,缓缓收拢。
“……还是等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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