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化尽端倪 暗劲入化(一指断石柱)
暴雨初歇,铅云未散。湿漉漉的陈家堡弥漫着浓重的硝烟、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残垣断壁间,族人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搬运着同胞的遗体,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宗祠深处,临时隔出的静室药气氤氲。陈灵儿躺在厚厚的锦被中,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悠长了许多。守阁长老陈守拙枯槁的手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闭目凝神,浑浊的老眼中时而闪过一丝惊异。
“怪哉…”守拙长老收回手,捋着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灵儿丫头灵体本源受创本是不轻,昨夜又强行引动那般狂暴元气,按理说…本源枯竭,根基受损都是轻的。可如今…非但本源稳固,竟隐隐有滋养壮大之象?那股暴戾的元气冲击似乎被某种至纯之力抚平了…奇哉,奇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静室角落盘膝而坐的陈昊天,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他掌心静静躺着的那枚青铜令牌上。令牌表面,昨夜那惊鸿一现、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玄奥符文己然隐去,只余下古老斑驳的青铜底色,但守拙长老这等阅历深厚的老怪物,却能隐隐感觉到令牌内部似乎沉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深邃,仿佛沉睡的巨龙,敛去了爪牙。
陈昊天睁开眼,眸中血丝未退,背部的乌黑掌印在烈阳草药力的压制下颜色稍浅,但那股跗骨阴寒仍如毒蛇盘踞。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令牌,贴身藏好。昨夜令牌吞噬灵儿失控灵气时,他清晰地感受到残念传递的满足与一丝蜕变感,但残念并未再与他交流,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眠消化。
“长老,灵儿她…”陈昊天声音有些沙哑。
“性命无忧,本源无损,甚至因祸得福,根基似被淬炼得更为纯粹了些。只是心神受创,灵体初显又遭此剧变,需长时间静养,不可再受刺激。”守拙长老语气肯定,随即又压低声音,眼中精光一闪,“昊天,昨夜令牌显化之纹…啸天所言‘归墟引灵纹’…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陈昊天心头一凛,昨夜父亲那震惊到失态的神情再次浮现。他摇摇头:“孙儿不知。只知与母亲有关。”
守拙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昏迷的灵儿,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柳家…那是比陈家更为古老神秘的存在,传说其血脉蕴含‘归墟’之力,沟通幽冥,接引天地本源…非大机缘、大因果不可触及。这令牌…既是你的造化,也是莫大的干系。在你拥有足够力量之前,此秘,绝不可再露于人前!便是族中长老,也未必尽知根底,人心叵测啊!”
“孙儿明白!”陈昊天重重点头,心头沉甸甸的。母亲的线索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又隐没的星光,指向一个更为幽深莫测的旋涡。力量!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渴望在他心底燃烧!
“昊天!”陈啸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旧沙哑虚弱。他被两名心腹搀扶着,腰腹间裹着厚厚的药布,脸色蜡黄,但那双虎目中的威严与沉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父亲!”陈昊天连忙起身。
“随我来。”陈啸天没有多言,转身朝宗祠外走去。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弥漫着哀伤与忙碌的广场。沿途所遇族人,无论是正在包扎伤口的护卫,还是搬运瓦砾的旁系子弟,看向陈昊天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敬畏于他昨夜力挽狂澜、击杀强敌的强悍,也同情他此刻满身伤痕、步履沉重的模样。昨夜那场血腥叛乱,彻底撕碎了家族表面上的平静,也让陈昊天这位曾经饱受质疑的“废丹田”少主,以铁与血铸就了无可动摇的地位。
陈啸天最终停在了宗祠广场边缘。这里矗立着九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黑色石柱,石柱表面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更刻满了无数深浅不一的拳印、掌印、指印。这是陈家历代弟子检验功力、磨砺武技的“试功柱”,由取自后山寒潭底部的“玄铁墨岩”打造,坚硬无比,非明劲巅峰难以留下痕迹,是陈家坚韧不屈的象征。
陈啸天的手指缓缓抚过一根石柱上最深的一道掌印,那掌印边缘光滑,深达寸许,透着一股圆融如意的意境。他沉默片刻,背对着陈昊天,声音低沉而疲惫:
“当年,我与你母亲在‘黑水泽’遇伏…垂柳相府的死士,配合魔宗高手…我拼死护她杀出重围,却也身中‘蚀骨幽兰’之毒,根基受损,终生止步化劲巅峰…而你母亲,为了掩护重伤的我,引开了最强的追兵…从此…杳无音讯。”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陈啸天魁梧的身躯在晨光中微微佝偻,仿佛不堪重负。
陈昊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垂柳相府!魔宗!蚀骨幽兰!这就是父亲当年重伤、母亲失踪的真相!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体内压抑的暗劲不受控制地奔涌起来,背部的剧毒如同被点燃,阴寒与灼痛交织,刺激得他身体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恨!”陈啸天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儿子,“我也恨!恨入骨髓!但昊天,记住!愤怒是野兽的力量,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看看这些柱子!”
他指向那些布满痕迹的试功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陈家的男儿,可以流血,可以倒下,但脊梁不能弯!意志不能垮!敌人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疯狂,你的失控!用拳头砸碎柱子容易,用你的意志,用你的武道,去砸碎那些加害者的骨头,去砸碎挡在你母亲归途上的荆棘!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轰!”
陈啸天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一掌拍在身旁一根完好的试功柱上!这一掌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带起丝毫劲风,动作舒缓得如同拂去尘埃。然而——
嗡!
石柱内部发出一声低沉至极的闷响!以他手掌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涟漪状波纹在坚硬的玄铁墨岩表面荡漾开来!紧接着,那坚硬无比、足以承受万斤巨力轰击的黑色石柱内部,骤然传出密集如炒豆般的“咔嚓”声!
在陈昊天震撼的目光中,整根高达三丈的玄铁墨岩石柱,从内部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作无数指头大小的、棱角分明的黑色碎石块,如同失去了所有粘性,轰然坍塌下来,堆成一座小山!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西溅的碎石粉尘。只有那堆坍塌的碎石堆,和石柱基座上光滑如镜的断口,昭示着方才那一掌蕴含的,是何等惊世骇俗、凝练到极致、由内而外瓦解一切的力量!
化劲!这就是化劲“周身如电”,劲力入微,崩山碎石于无形的境界!
陈啸天收回手掌,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显然强行动用化劲引动了体内剧毒和旧伤。但他看向陈昊天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期许与沉重的托付:“看清了吗?力量,要这样用!你的路还很长,昊天。在你真正踏入化境,拥有足以自保、足以承担这份血仇因果的力量之前…关于柳家,关于令牌,关于你母亲的一切,我不能说,说了…只会害了你!”
他重重拍了拍陈昊天的肩膀,力道不大,却重逾千钧:“活下去,变强!强到足以让垂柳相府颤抖,强到足以踏遍天涯找回你娘!这是你爹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 说完,他不再停留,在护卫的搀扶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萧索而坚毅。
陈昊天站在原地,如同被钉住。父亲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滔天的恨意并未消失,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股冰冷刺骨、却更加坚韧凝练的意志。他赤红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但那清明深处,却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烈、比寒冰更刺骨的决心!
他缓缓转身,目光死死盯住了另一根完好的玄铁墨岩试功柱。
背部的剧毒在恨意与意志的刺激下蠢蠢欲动,阴寒之气如同毒蛇噬咬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气海深处,那先天残缺的印记仿佛也在隐隐作痛,限制着他力量的奔涌。昨夜强行冲撞灵儿灵气风暴造成的暗伤也在筋骨间隐隐作痛。
痛苦,无处不在的痛苦!
但此刻,这些痛苦非但没有压垮他,反而成了磨砺他意志最锋利的砂石!陈啸天的话,那无声无息崩解石柱的化劲神韵,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意念如丝,强行梳理着因剧毒和暗伤而紊乱的气血。
暗劲在丹田残缺的束缚下艰难运转,如同困锁的怒龙,每一次奔腾都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背部那阴寒的掌毒,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冻结着他的生机与力量。
如何破?如何凝?
父亲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没有狂暴的外放,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于一点,于无声处听惊雷!由内而外,瓦解一切!
“内…外…凝…透…”
陈昊天喃喃自语,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隔着一层薄纱。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并拢如剑。没有动用丹田内奔腾的暗劲,只是凭着纯粹的身体力量和对力量的感悟,尝试着模仿那种“凝”的意境。指尖微微颤抖,肌肉骨骼在意志的强行驱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汗水混着背上渗出的暗红血水,浸透了他破损的衣衫,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全神贯注的消耗而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如纸。
周围的族人远远看着,无人敢靠近,也无人敢出声打扰。他们看着少主如同自虐般对着坚不可摧的试功柱比划,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与担忧。
就在陈昊天精神与体力都濒临极限,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
嗡!
怀中贴身收藏的青铜令牌,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并非力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意”,瞬间透过皮肤,流入他几乎枯竭的心神!
这股“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它并未首接提升陈昊天的力量,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他因剧痛、疲惫、焦躁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让他的意念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明、无比纯粹、无比专注!
就在这空明纯粹的刹那!
脑海中父亲崩碎石柱的那一掌神韵,前所未有的清晰!
体内奔腾冲撞的暗劲,在令牌那奇异韵律的引导下,在意志的绝对掌控下,竟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不再是分散奔涌的江河,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压缩、凝练、提纯!
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内敛到极致、仿佛能渗透万物、瓦解一切结构的…“化”!
“原来…如此!”
陈昊天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精光暴射,疲惫与痛楚仿佛瞬间被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取代!那不是力量的光芒,而是洞悉了某种武道真谛的明悟之光!
他动了!
没有蓄力,没有呼喝,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身体如同最精密的器械,腰胯为轴,脊椎如龙,力从地起,节节贯通!并拢如剑的右手食指,朝着身前那根历经沧桑、坚硬无比的玄铁墨岩试功柱,看似极其缓慢、实则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速度,轻轻一点!
指尖触及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
没有巨响。
没有震动。
甚至没有留下明显的凹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刺耳的裂帛声,从石柱内部响起!
以陈昊天指尖落点为中心,一道细如发丝、却深不见底的裂纹,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在坚硬的玄铁墨岩内部蜿蜒、蔓延!速度之快,眨眼间便贯穿了整根三人合抱的粗大石柱!
咔嚓…咔嚓嚓…
密集而细微的碎裂声从石柱内部疯狂传出!
轰隆——!!!
整根高达三丈、象征着陈家坚韧的玄铁墨岩石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沿着那道贯穿内部的可怕裂纹,轰然断为两截!沉重的上半截石柱倾斜、砸落,重重摔在广场的青石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漫天烟尘!
断裂的截面,光滑如镜!仿佛被神兵利器瞬间斩断!
烟尘弥漫中,陈昊天保持着那“一指”点出的姿势,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如雨般落下,背部的伤口在巨大的消耗下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洞悉了天地至理的狂喜与明悟!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陈家子弟,无论是普通护卫还是闻声赶来的几位长老,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暗劲…竟然能…断玄铁墨岩柱?!而且是…如此平滑的断口?!
这…这分明是…化劲的端倪!暗劲入化,周身如电的雏形!
“少…少主…”一个年轻的护卫声音颤抖,打破了死寂。
“一指…断柱…”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喃喃自语,老眼中爆发出骇然精光,死死盯着那断口光滑如镜的石柱,“暗劲大圆满…竟能触摸化劲门槛?!这…这怎么可能?!”
陈昊天喘息着,缓缓收回手指,指尖传来阵阵酸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体内那虽然消耗巨大、却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底淬炼、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听话”、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弱“渗透”特性的力量,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
化劲…他摸到了那道门槛!
虽然只是一丝端倪,虽然代价巨大,虽然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他确确实实,用自己的意志,在痛苦与绝境中,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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