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孩子的妇人低头摸了摸女儿的头，缺门牙的老汉把烤火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连火堆里的枯枝都“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赵三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转身坐下。
“姑娘，你坐近些。”李大牛往旁边挪了挪，厚实的脊背像堵墙，把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他将火炭往她这边移近了，红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
“你把脚伸过来，别冻坏了。”
沈清欢的脚早就没了知觉，凑近火炭烤了一会儿才有了一些知觉。
她盯着跳动的火苗，脑子却转得飞快：这地方比原来世界的职场还要现实——资源就那么一点，抢的人多了，就得比谁更会“借势”。
赵三娘想踩她来立威，她偏不让。分饼子是示好，让李大牛说话是借势，既不得罪人，又能积攒人心。
“大……大哥，”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子，“明天青云宗来选人，你说他们要什么样的人？”
李大牛挠了挠头: “听说是杂役房缺人，要能干活、守规矩的。我这把力气，挑水劈柴没问题，可你……”
他顿了顿，“你要是能说会道，能管管杂役房的人，说不定比我还强。”
沈清欢心里一动。
在原来的世界当人力资源专员时，她最擅长排值班表、调解员工矛盾——修真界的杂役房，不就跟公司后勤部差不多吗？
她正想再问，小女孩过来轻轻戳了她一下。
转头一看，她正举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饼渣，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分给你。”
她鼻子一酸，蹲下身把小女孩搂进怀里。
孩子身上的破毯子有股子霉味，可体温热得像一团小火焰。
旁边的妇人抹着眼泪说: “这孩子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分吃的给她。姑娘，真是谢谢你啊！”
夜越来越深，风雪卷着碎雪粒飘落在脸上。
沈清欢缩了缩身子紧靠着大家，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子的抽噎声，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木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像是重物拖地的闷响。
她挣扎着睁了睁眼，雪幕里只看得见晃动的黑影，再一闭眼，就被困意卷进了黑暗里。
……
“沙沙——”
“哐当！”
她缩在破毯子堆里，后颈还沾着昨晚蹭上的草屑，耳边先是传来不同的声音，像是陶器碰撞的声音。
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结霜的篷布缝隙漏进来，照见十步外的空地上，二十来个灾民正围着一口黑黢黢的大铁锅打转，锅沿还冒着几缕白汽，却早被挤成一团的人墙遮得严严实实。
“让开！我家娃三天没吃饭了！”
抱孩子的妇人被挤得踉跄，怀里的小丫头攥着她的衣襟首哭。
缺门牙的老汉举着豁口的陶碗往里挤，后背被人踩了一脚，“哎呦”一声差点栽进雪堆里。
赵三娘的大嗓门混在人群里格外刺耳：“都瞎挤什么？没看见我先到的？”
她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袄，仗着比旁人壮实半头，胳膊肘左右一拐，“咔”地挤到锅前，抄起长柄木勺舀了满满一碗粥。
米汤色的稀粥顺着碗沿往下淌，她偏头扫了眼缩在篷布角落的沈清欢，故意把碗往地上一磕——几滴粥溅在雪地上，洇出浅黄的小水洼。
“有本事你也来抢啊。”她扯着嗓子笑，嘴角的痣跟着往上提，“没力气就活该喝西北风，这世道——”
“赵婶，您这碗都满得要溢了。”沈清欢搓了搓冻红的手，慢慢走进。
她昨晚把半块饼分给了小丫头，此刻肚子早饿得响。
目光扫过人群里摇摇晃晃的老人、攥着空碗掉眼泪的孩子，突然想起以前在公司后勤部见过的场景：
每月十五领劳保用品，总有几个老员工挤在前头多拿，最后闹得新人骂娘，主管得搬个板凳站上去喊“排队领号”。
她拍了拍裤腿的雪，踩着结霜的碎石子往锅边挪。
赵三娘的笑僵在脸上，下意识把碗往身后藏了藏。
沈清欢却没看她，反而踮脚站上旁边半截石磨——这是昨晚生火时搭的临时灶台，此刻倒成了天然的“讲台”。
“各位叔伯婶子！”她放大了声音。
“这锅粥要是这么抢下去，最后要么全洒了，要么力气大的能喝三碗，小娃娃和老人家连碗底都舔不着。”
她顿了顿，余光瞥见那个小丫头正扒着妇人的腿，眼睛盯着铁锅首咽口水。
“咱们轮流来，一人一碗，公平分配，成不成？”
人群突然静了一瞬。
有个穿补丁棉袍的年轻小伙先开了口：“凭啥听她的？她算哪根葱？”
赵三娘立刻接话：“就是，我抢的是我本事——”
“我觉得成。”李大牛的声音像闷雷似的炸响。
周围突然安静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石磨底下，仰头冲沈清欢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
“这闺女看着就脑子活泛，比咱们乱抢强。”
他转身冲那年轻小伙抱了抱拳: “兄弟，你要觉得不公平，等会你第一个领，我给你看着碗，成不？”
年轻小伙涨红了脸，嘟囔着“我就是说说”退到了后边。
抱孩子的妇人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轻声说: “我家娃小，排后面也行，别挤着她就行。”
缺门牙的老汉举了举手里的碗: “我这把老骨头，排最后喝口热乎的就行。”
赵三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绞着袄襟首打转。
她盯着沈清欢脚下的石磨，又看看围过来自觉排队的人群，突然把手里的碗往锅里一放: “我、我也排……排队。”
话音没落，粥汤溅起来沾在她手背上，她“嘶”地抽了口凉气，却没敢去擦。
沈清欢看着逐渐排成的歪歪扭扭的队伍，心里松了口气。
她跳下石磨，刚要去拿木勺，就见李大牛己经撸起袖子，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我帮你看着，谁要是挤队，我把他提溜到雪堆里醒酒！”
他说得认真，可圆乎乎的脸配着这副凶相，倒把旁边的小丫头逗得“咯咯”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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