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没有丝毫的温度，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纯粹的、洞穿一切的审视，如同神明在俯瞰蝼蚁。
就是这种绝对的平静，让刘子行感到了比刀锋加颈更甚的恐惧！他仿佛被那目光剥光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丑陋不堪的灵魂在瑟瑟发抖。
“皇…皇叔……”刘子行几乎是带着哭腔，声音破碎不堪，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卑微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您…您终于来了…昨夜…昨夜有贼人作乱…幸得皇叔力挽狂澜…侄儿…侄儿感激不尽……”
周生辰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径首走到了那巨大的蟠龙御阶之下。他没有抬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御阶冰冷光滑的金砖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那串深色的佛珠在指尖无声地捻动。几颗沾染着暗沉污渍的珠子，在烛光下偶尔折射出不祥的微光。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空旷的大殿中弥漫、发酵，几乎要将人逼疯。
刘子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冷汗如同小溪般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辩解或求饶的话，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生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将他牢牢地冻结在原地。
终于，周生辰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指。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终于抬起，落在了刘子行那张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早己看穿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肮脏算计和卑劣欲望。
“刘子行。”周生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冷冽而坚硬，在死寂的大殿中激起细微的回响，“金荣，死了。”
简单的西个字，如同宣告一个世界的终结。
刘子行身体剧烈一颤，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金荣死了！那个他最大的靠山，他野心的基石，真的死了！被周生辰一句话，就赐死了！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要下去。
“死于鸩酒。”周生辰继续道，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本王，见不得炊烟染血。留他全尸，己是仁慈。”
“见不得炊烟染血……”刘子行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这句话昨夜在东华门城楼上，也曾轻描淡写地宣判了金广达的结局！此刻再次听到，其中的冷酷意味让他毛骨悚然！仁慈？这分明是比千刀万剐更令人绝望的处置！连最后一丝反抗或求饶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
周生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刘子行涣散的瞳孔深处。“你可知，你为何还能坐在这里？”
刘子行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希冀光芒。难道……皇叔念及叔侄之情？他还有机会？
“因为，”周生辰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穿人心的残酷讥诮，“本王需要一个活着的‘广陵王’。”
刘子行眼中的希冀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你勾结金荣，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罪无可赦。”周生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将刘子行最后的侥幸彻底斩碎。“然，陛下年幼，太后年迈。若此刻再行废立，朝野动荡，于国不利。”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那些噤若寒蝉的宫人，仿佛在宣告某种既定的秩序，“故，本王代行天子之权，暂摄朝政。而你——”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刘子行，那目光中的冰冷，足以冻结灵魂：“废黜王爵，褫夺封号，自即日起，圈禁于广陵王府。非诏，不得出府门半步。终生，不得离京。”
“轰——！”
刘子行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废黜！圈禁！终生囚禁！
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剥夺了他的一切身份、地位、自由，将他彻底变成一个被豢养的、等死的废物！他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绝望的惨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发出尖叫，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
“不……不！皇叔！皇叔饶命！侄儿知错了！侄儿是被金荣蒙蔽的！侄儿……”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嘶喊起来，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着，试图扑下御阶求饶。
“拿下。”周生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铁律。
两名身披重甲、面容冷硬的禁军侍卫立刻上前，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刘子行的手臂，将他从象征至尊的龙椅上粗暴地拖了下来。
刘子行状若疯癫，拼命挣扎嘶吼，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皇家威仪？
他像一条被拖离水面的鱼，徒劳地扭动着，最终被强行拖出了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拖向那黑暗无望的囚笼。
周生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癫狂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阴影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空置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前世，刘子行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欣赏着他剔骨的惨状，发出扭曲的狂笑。今生，他亲手将那个疯子拖了下来，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捻动了一下佛珠，指尖传来那几颗染血珠子的冰冷触感。这只是一个开始。清算的名单，还很长。前世所有沾染了他和他在乎之人鲜血的名字，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传令。”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即刻起，封锁宫城九门，任何人不得擅出。所有昨夜当值宫人、禁卫，逐一盘查。凡与金氏、广陵王府有牵连者，一律收监，严加审讯。”
“命宏晓誉、萧晏，会同三法司，即刻厘清金氏谋逆案，凡涉案官员、将领，无论品阶高低，一律严惩不贷！”
“诏告天下：逆贼金荣、金广达父子伏诛，广陵王刘子行因参与谋逆，废为庶人，终身圈禁。朝政暂由本王摄理，以安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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