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在他混乱剧痛、如同被无数铁蹄践踏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被强行灌注的、属于另一个“周生辰”的惨痛一生,如同汹涌的怒涛,疯狂地冲击着他今生的理智堤坝。巨大的信息洪流,每一滴都饱含着血泪和绝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吞噬。
“呼…呼…呼…”
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周生辰的身体依旧紧紧抵着冰冷的廊柱,额头传来的凉意稍稍拉回了他一丝摇摇欲坠的神志。
他用力闭紧双眼,试图驱散眼前那挥之不去的血雾,但那浓烈的血腥味和剔骨刮肉的剧痛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一生赤诚,守卫边疆,护佑黎民,从未有过半分僭越之心。他甘愿自囚于西州,甘愿舍弃皇姓,甘愿断绝子嗣,所求的,不过是“国土之上,炊烟不断”。他以为他的退让,他的牺牲,足以表明心迹,足以换来安宁。可结果呢?换来的是最恶毒的猜忌,最残忍的虐杀!换来的是他身边所有人的陪葬!
前世那被高高吊起、承受凌迟的绝望与剧痛,此刻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真切地烙印在他此刻的骨骼之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幻痛,提醒着他那场背叛的彻骨之寒。刘子行那张在金銮殿上因扭曲的胜利而兴奋到变形的脸,金广达那柄毫不犹豫刺向他的、闪烁着寒光的刀,还有金荣那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贪婪而冷酷的眼神……这些面孔,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
恨意!
不再是前世那个临刑前只余悲悯的周生辰所能理解的恨意。那是一种全新的、从骨髓深处滋生出来、带着毁灭力量的冰冷岩浆。
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情绪,而是一种凝聚的、尖锐的、足以刺穿一切伪装的实质力量。这股力量撕碎了他固有的隐忍和宽宥,将他从那个悲天悯人的神坛上狠狠拽落,重重砸进现实冰冷的泥泞里。
原来,有些人的野心和恶意,并非你的退让和牺牲所能填平。你的仁慈,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软弱可欺的证明!你的忠义,恰恰是他们用以绞杀你的绳索!
前世那个“周生辰”,输就输在太过相信人心向善,太过相信规则道义!他以为用自己一身骨血,能换来一个明白,能唤醒一丝良知。
何其可笑!何其愚蠢!他的血,只染红了仇敌加冕的阶梯!他的骨,只成了他们炫耀权力的战利品!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周生辰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片曾经如同静水深流般的温和与悲悯,此刻己彻底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淬炼于地狱业火之中的沉静与锐利,如同千年寒潭深处打磨出的玄冰之刃,寒光凛冽,洞彻人心。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支撑起自己依旧在细微颤抖的身体,离开了那根给予他短暂支撑的冰冷廊柱。脊背重新挺首,如同雪原上历经风霜却依旧不肯折断的青松。他抬起手,用指腹用力抹去嘴角残留的污渍和冷汗,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目光扫过这庄严肃穆的太庙。那些缭绕的香火,那些沉默的牌位,那些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威严与束缚……此刻落在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嘲讽。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紧闭的殿门,仿佛己经看到了外面那即将翻涌起滔天巨浪的中州城。
前世那场血腥宫变的每一个细节,此刻如同最精密的舆图,在他脑海中清晰地铺展开来。时间、地点、关键人物、兵力部署、阴谋的走向、背叛的节点……纤毫毕现。
刘子行,那个依靠太后庇护、看似懦弱无能的广陵王,早己暗中与野心勃勃的金荣勾结。金荣,这个手握重兵、盘踞一方的枭雄,其子金广达更是他麾下最锋利、也最嗜血的一把快刀。
前世的宫变之夜,正是金广达率领着伪装成禁军的金家私兵,悍然突入皇城,以“清君侧”之名,实则大开杀戒,血洗宫廷,为刘子行登基扫清障碍。
而他周生辰,那个一心赶回想要护驾的“叛臣”,恰恰成了他们阴谋中最重要的祭品——他的死,坐实了“叛王伏诛”,完美地掩盖了宫变的真相,更让刘子行和金荣得以踩着忠臣良将的尸骨,粉墨登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生辰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后的残酷讥诮和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这一次,谁是蝉,谁是黄雀,该由本王说了算。”
前世他因毫无防备,被金广达轻易制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今生,这把指向他的刀,这把指向时宜、指向所有他在乎之人的刀,必须在他手中折断!
反击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冰冷的血液。但周生辰深知,愤怒和仇恨只会冲垮理智。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需要一张精密的网,需要将每一个变数都纳入掌控。他的对手,是盘踞中州多年的毒蛇和潜伏在暗处的豺狼,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缓缓走向太庙一侧供人休憩的静室。脚步虽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推开静室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一桌一椅,笔墨纸砚俱全。他走到桌前,提起笔,沾饱了墨。
笔尖悬于纸上,微微颤抖。并非犹豫,而是在进行着最后的推演与确认。前世记忆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飞速流转、碰撞、组合。
金广达发动的时间点,其麾下精锐“铁鹞子”秘密潜入中州藏匿的几处据点,金荣隐藏在幕后的几处关键联络点……甚至,金广达那自负而急躁的性格弱点,刘子行那多疑又极度渴望权力的扭曲心态……
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浓重的黑影。
周生辰眼神一凝,笔尖终于落下。他写的不是奏疏,不是书信,而是一系列指令,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调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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