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蒙大赦！那群打手连滚爬爬，连杜允唐都顾不上抬，如同丧家之犬般，瞬间消失在风雪弥漫的码头深处。
风雪更急了。码头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周霆琛几人。阿超连忙带人检查货物，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后怕。
周霆琛却独自走到那根孤零零的系缆桩旁。他缓缓伸出手，从风衣内侧最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不是枪，而是一个同样深蓝色的丝绒小布袋。他解开系绳，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纸张的质地很特别，是喜庆的大红色洒金笺。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缓缓将纸张展开。
风雪瞬间将纸张吹得猎猎作响，吹拂着上面清晰的字迹——那是一份婚书！男方：周霆琛。女方：佟毓婉。落款处，是佟鸿仕和他周霆琛鲜红的手印！日期，正是他在佟府前厅，拍下地契金条、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今日就下聘”之后！
鲜红的婚书，在漫天飘洒的肮脏雪沫中，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倔强地跃动着。
周霆琛低头，凝视着婚书上佟毓婉的名字。指尖拂过那三个娟秀的字迹，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
前世那贯穿心脏的剧痛、那不甘倒下的绝望、那滴落手背的滚烫眼泪……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化作了掌心这份染着风雪气息的婚书的温度。
他抬起头，望向佟府的方向。风雪迷眼，却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个温婉坚韧的身影。冰冷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
这一次，他不再是倒在血泊中的失败者。
这一次，他手握着缔结姻缘的契约。
风雪呼啸，落满他宽阔的肩头。他展开的婚书如同一面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傲然挺立。
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融在风雪的呜咽里，带着两世沉浮的沧桑和不容置疑的守护：
“婉婉。”
“这次，换我守你百岁无忧。”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码头的污秽，也覆盖了方才的杀戮痕迹，只留下一片苍茫的洁白。
## 番外：双生镜
窗棂外，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小院的青石水缸里，漾开一圈细小的涟漪。暮秋的风带着点萧瑟的凉意，穿过半开的雕花木窗，拂动了书案上铺着的素白宣纸，也拂动了佟毓婉鬓边一缕银丝。
她坐在临窗的藤椅上，膝上搭着一条柔软的羊毛薄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在她素雅的靛青色旗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意融融。
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漱玉词》，纸页泛着岁月的柔黄，指尖抚过李清照那些婉约又带着孤清的字句，心头却是一片温软平静的湖水。
“婉婉？”
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岁月沉淀的醇厚，在门口响起。周霆琛端着一个白瓷小碟走了进来，碟中是几块新做的、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温热的甜香瞬间盈满了小小的书房。
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羊毛衫，身姿依旧挺拔，只是步履间多了几分沉稳的徐缓，眉宇间昔日的冷硬早己被长久的安宁磨去了棱角，只剩下温和的深邃。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细纹，却无损那份沉淀下来的儒雅气度。
“又看这些伤春悲秋的？”他将碟子放在佟毓婉手边的矮几上，自然地在她身旁的矮凳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动作熟稔而温柔，几十年如一日。“尝尝，刚出锅的，福记老师傅的手艺，还是你喜欢的甜度。”
佟毓婉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那眼底的关切如同暖阳，能驱散世间所有的寒凉。
她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软糯清甜在舌尖化开，暖意一路熨帖到心底。“嗯，好吃。”她弯起唇角，眼角的细纹也盛满了温柔的光，“霆琛，你总是记得。”
周霆琛只是笑笑，拿起手帕，极其自然地替她拭去唇角一点碎屑。“你喜欢的，自然都记得。”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词集上，温声道，“少看些，仔细又勾得心思重了。要不……我陪你下盘棋？”
佟毓婉摇摇头，放下书，轻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那双手，骨节依旧分明有力，只是皮肤不再年轻，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是她最安心的港湾。
“就这样坐坐就好。”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宽厚的肩上，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暖和沉稳的心跳。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书房里静谧安详，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佟毓婉闭上眼，意识在暖阳和爱人熟悉的气息中渐渐沉浮，仿佛要坠入一个甜美的梦境。
然而，就在这意识朦胧的边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脑海！
眼前的橘红暖光瞬间被一片冰冷的、惨白的教堂穹顶取代！彩色玻璃透进来的光，不再是温暖，而是带着审判意味的冰冷！
圣心大教堂！高耸的穹顶下，空气死寂得令人窒息。
她穿着洁白的西洋婚纱，头纱沉重地压在头顶，勒得太阳穴生疼。
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被父亲佟鸿仕近乎哀求地、用尽力气地搀扶着。脚下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前方祭坛旁，那个穿着笔挺礼服的身影——杜允唐！他嘴角噙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冰冷的阳光里显得如此刺眼，充满了志得意满的狎昵和嘲弄！
她甚至能“听”到他压低声音，那话语如同毒针，清晰地刺入耳膜：“周霆琛？呵，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也配跟我争？”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待宰的祭品，被无形的绳索拖拽着，一步步走向那个她深恶痛绝的深渊！
父亲搀扶她的手臂在剧烈颤抖，传递着同样绝望的恐惧和无能为力。婚纱的蕾丝摩擦着皮肤，带来令人作呕的束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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