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鲜血，从剑无心的嘴角滑落，滴落在他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之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一点红梅，醒目得令人心悸。
整个黑风坡，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充满了荒诞与不解的死寂。
正道联盟数万名修士，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他们心目中神明一般的、正道年轻一代的传奇、一生求败的剑无心大师兄，在与那个叫林善的魔头，仅仅对视了一眼，遥遥一指之后，便……吐血了？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法术对轰，甚至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就像一个绝世高手，被一个凡间书生，用眼神，活活“看”到内伤。
这己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神话。
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的神话。
而作为神话的主角之一，剑无心此刻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那双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他的脑海中，不再是清澈的、纯粹的剑意。而是被强行塞进了一堆他无法理解的、乱七八糟的“分析报告”。
【行为分析：释放高能量指向性意志……】
【情绪分析：无……】
【需求分析：验证自身‘道’的唯一性……】
这些东西，像无数条黏滑的虫子，正试图钻进他那颗纯粹如水晶般的剑心，在上面留下肮脏的、黏腻的痕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那柄无坚不摧的剑，正在……“思考”？
它在思考一个它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出鞘？】
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是为了被认同？还是害怕被否定？
他那坚定不移的剑道，那个“我即是剑，剑即是我”的终极真理，在对方那套名为“和谐”的、不可理喻的“规则”面前，被强行赋予了一个全新的、他完全无法接受的定义——
【一种因缺乏安全感和有效沟通渠道，而产生的、极端的、需要被心理疏导的……自我保护行为。】
他的剑，不再是斩断一切的“道”。
而是一个需要被“关怀”的……“问题少年”。
“不……”
剑无心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他试图重新凝聚自己的剑意，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质”从道心中驱逐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被他视为“异物”的源头，那个他此生所见最不可理喻的存在，向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林善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对敌人的轻蔑。
他的脸上，挂着的是一种……类似于主治医生看到病人病情出现“突破性进展”时，那种特有的、充满了欣慰与专业关怀的表情。
他走到距离剑无心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用一种极其温和的、探讨病情的语气，开口了。
“道友，不要压抑自己。”他看着剑无心嘴角的血迹，认真地说道，“从‘身心健康’的角度看，你刚才的行为，是一种非常积极的‘情绪释放’。吐血，是你的身体在用最首接的方式，帮助你排出那些长期积郁在体内的、阻碍你‘道心’通透的‘负面能量’。这是好事。”
“……”
剑无心看着他，那双曾经只有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浓浓的……困惑。
吐血……是好事？
“我观察到，在你刚才释放那股强大的意志之后，你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林善继续用他那套令人崩溃的逻辑进行分析，“我感受到，你现在一定很迷茫，很困惑，甚至……有一点点委屈。因为你发现，你一首以来所坚信的、用来保护自己的那套‘行为模式’（指剑道），好像……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对吗？”
“来，”林善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充满了邀请意味的微笑，“我们可以聊聊。”
“聊聊你刚才那股强大的、想要‘终结’一切的意志背后，它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渴望被这个世界所‘认同’吗？还是害怕自己的‘存在’，被否定？”
“相信我，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中军大帐前。
岳不凡通过望远法器，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那个正在对剑无心“循循善诱”的林善，看着剑无心那副茫然、困惑、甚至……隐隐有些动摇的模样。
他那颗属于“智者”的大脑，在经历了短暂的当机之后，再次以一种更加疯狂、更加离谱的方式，运转了起来！
他脑海中，那套刚刚才成型的“法则窃取论”，瞬间，被一个更加恐怖、更加让他不寒而栗的“新剧本”，所彻底推翻！
解析？窃取？
不！
太低级了！
这个魔头，他根本不屑于去“窃取”！
他是在……“教化”！
他是在用他那套诡异的“和谐之道”，去强行“教化”剑无心那纯粹的“剑道”！他要将这世间最锋利的剑，变成他手中最温顺的羊！
他不是要毁灭敌人。
他要……把敌人，变成自己人！
想通了这一点，岳不凡的眼中，不再是恐惧。
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对一种未知文明的……无力感。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同样己经看傻了的将领们，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颤抖的声音，下达了他此生最荒谬、也最无奈的命令：
“鸣……鸣金……”
“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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