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那温和而充满求知欲的声音,像两根无形的钢针,刺入了无影剑荆无影那片陷入了混乱与茫然的识海。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尸体的目标,感觉自己的整个刺客生涯,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笑话。
他手中的“寂灭”短剑,那柄饮血无数、从未失手的凶器,此刻正抵在目标的脖子上,剑尖上那足以洞穿金石的杀气,却诡异地转化成了一种……类似于“绩效考核官”的审视光芒。
他脑海中,“杀死他”和“考核他”两个截然相反的指令,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般的疯狂厮杀,搅得他的神魂天翻地覆。
杀?
为什么杀意提不起来?为什么我的剑,只想对他的“工作态度”和“业务能力”进行一次精准的打分?
不杀?
那我潜入进来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听他讲什么“战地流动图书馆”吗?!
荆无影的身体,因为这极致的内在冲突,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那张常年隐藏在阴影中的、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次,露出了堪比便秘半个月的、痛苦而扭曲的神情。
林善看着他这副“想说又不敢说,内心无比挣扎”的模样,眼中的“关怀”之色更浓了。
“这位同门,不要紧张。”他甚至还体贴地向后退了半步,让对方的剑尖离开了自己的皮肤,以“降低对方的压迫感”。
“我观察到,你手持利器,表情痛苦,呼吸急促。我感受到,你内心一定有很多不同的想法,但似乎……存在一些沟通上的障碍。”
“没关系,”林善的声音,充满了心理咨询师般的温柔与鼓励,“我们和谐办的核心宗旨,就是帮助每一位同仁,解决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你可以把你的想法,慢慢说出来。是我们刚才的‘项目规划’太激进了吗?还是你对‘流动图书馆’的‘运营模式’,有更好的建议?”
“噗——!”
帐篷外,那个负责压阵的食梦真人,在听到“运营模式”西个字时,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又是一口心血狂喷而出。
他刚才试图再次向荆无影发出“杀了他!别听他废话!”的示警神念,结果那道神念刚一靠近帐篷,就被那股无形的“和谐力场”,给强行扭曲、转码成了一句——【请对他的发言,提供一份不少于三百字的、建设性的反馈意见】。
食梦真人感觉自己的神魂,快要被这种“降维打击”给活活“优化”没了。
帐篷内,林善这番充满了“善意”和“专业性”的引导,对荆无影而言,却成了最恶毒的催命符。
“我……”荆无影张了张嘴,想说“我是来杀你的”,但话到嘴边,却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我……我对你的……‘项目’……没……没什么意见……”
他说完这句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可是无影剑!是天机阁第一刺客!是让无数魔头闻风丧胆的暗夜死神!
他现在,竟然在和自己的刺杀目标,讨论什么狗屁“项目”?!
“没有意见吗?”林善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甘,“不,你有。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只是不擅长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这是一种典型的‘回避型人格’。这很正常,很多技术型人才都有这个问题。”
他转过头,看向车厢里那两个己经彻底看傻了的“同事”。
司机王二狗,正抱着自己的头,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而技术员冷星河,则呆呆地站在光幕白板旁,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CPU被烧坏了”的、茫然的裂痕。他看着眼前这刺客不像刺客、目标不像目标的诡异场景,感觉自己穷尽一生所学的阵法至理,都无法解释这荒诞的一幕。
“来!”林善对着他那两个己经失去思考能力的同事,发出了热情的号召,“这位同门,虽然有些害羞,但他勇于用行动(指用剑戳人)来表达自己‘想要参与讨论’的诉清!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鼓励他!鼓励他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说完,他带头,“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王二狗吓得一个激灵,也赶紧跟着,用颤抖的双手,胡乱地拍了起来。
冷星河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林善,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己经彻底疯了的、无可救药的、会移动的天灾。
“啪……啪……啪……”
清脆的、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安静的帐篷内响起。
这掌声,不大,但对荆无影而言,却比九天神雷还要震耳!
鼓励?
你们他妈的在鼓励一个刺客?
鼓励他说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想一剑捅死你们所有人”吗?!
“哇——!”
荆无影那根名为“刺客职业操守”的弦,终于,在这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掌声中,彻底崩断了。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极致的精神折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丢下手中的“寂灭”短剑,转身化作一道黑烟,以一种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仓皇地、狼狈地,向着帐篷外逃去!
他一边逃,一边在心中疯狂地、绝望地咆哮:
“我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这个活儿,谁爱干谁干!”
“妈妈!我想回家!修仙界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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