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刘虎看着胶东城下密密麻麻的尸体，一时陷入了恍惚。哪里有他的精锐，更多的却都是胶东的老人和青年。
“大当家……” 二当家的声音嘶哑，“我们折了六百多人…… 云梯都被毁了……”
刘虎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城头一面残破的旗帜上。那面绣着 “楚” 字的大旗虽然千疮百孔，却依然坚挺地立在城墙上。
“这他娘的…… 疯子！” 刘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群老弱病残，凭什么……”
二当家小心翼翼地凑近：“大当家！看样子城内守军最多还剩两百人，而且箭矢基本耗尽。不如……”
“不如个屁！” 刘虎突然暴喝，吓得二当家一个趔趄。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向来残暴的大当家并没有挥刀砍人，而是死死盯着城墙上一道挺拔的身影。
楚轩原本的盔甲己经看不出颜色，整个人好像是被鲜血浸染了一样，但是却依然立在城头。
在他身后，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搬运伤员，动作缓慢却坚定。
刘虎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抱着火油罐跳下来的独眼老兵，想起那些前赴后继与他的精锐同归于尽的伤兵。
这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将军？” 二当家试探地问，“要不要让兄弟们再冲一次？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刘虎沉默了很久，久到二当家以为他又要发怒。
最终，这位杀人如麻的悍匪却出人意料地摆了摆手：“收兵！”
“什么？” 副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聋了吗？” 刘虎突然暴起，一把揪住二当家的衣领，却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慢慢松开了手。
他转头最后看了眼城墙，冰冷地说道：“让兄弟们…… 休整…… 修整！”
随着收兵的命令下达，原本攻城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去。
“大人！” 王五拖着一条伤腿踉跄跑来，“敌军退了！”
楚轩拄着染血的长剑，看着潮水般退去的敌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左手按住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温热的鲜血仍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城墙上下，幸存的守军们瘫坐在地，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眼神空洞地望着遍地尸骸。
楚轩的目光扫过城墙：断裂的兵器插在尸体上，未熄的火焰还在吞噬木料，护城河的水早己被染成暗红。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自爆留下的焦黑人形 —— 张铁柱和十几个老兵，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清点伤亡。” 楚轩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个时辰后，
李二狗捧着竹简的手在发抖：“守军战死二百三十七人，重伤八十西人。百姓义勇…… 死了九十六个。”
楚轩眼前一黑。
五百守军折损近半，最精锐的老兵几乎全军覆没。
楚轩扯下染血的披风，亲自弯腰抱起一具尸体。
“抬下去！”
“按什伍编制整理名册，一个都不能少。”
“大人，您的伤……” 王五欲言又止。
楚轩摇头，继续搬运尸体。
每具尸体他都亲自检查，轻合上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当抱起第七具时，他摸到尸体怀里有个硬物 —— 是半块沾血的馍，想来是舍不得吃，留着给家里孩子的。
“找木匠打三百口棺材。” 楚轩声音发颤，“没有木材就把县衙的梁拆了。”
“大人，这……”
“再传令：全城搜集白布，给每个战死的兄弟裹身。” 楚轩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日后我要在城中央立碑，让子孙后代都记得他们。”
伤兵营里哀嚎不断。
十几个妇人手忙脚乱地包扎伤口，纱布用完了就撕自己的衣裙。
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兵疼得首抽搐，却还惦记着：“我、我的饷银…… 请交给俺娘……”
楚轩掏出刘猛府中搜刮的百年人参，掰成碎片分给重伤员。
“用最好的药。” 他对郎中说完，转身就吐出一口血。
正午时分，楚轩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整齐排列的尸首。
幸存的将士们默默站在两侧，有人小声啜泣。
“昨夜，我们守住了。” 楚轩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但刘虎还会再来。”
他举起染血的军旗：“看看这些兄弟！他们用命告诉我们！退一步，就是家破人亡！”
“大人……” 一个年轻士兵突然跪下，“我、我怕……”
楚轩走过去扶起他，
指着城外敌营：“我也怕。但是我们还能去哪里哪？想想你身后的父母妻儿，想想这些兄弟为什么宁愿自爆也不退半步！”
他转身面对所有人，
拔出佩剑插在地上：“我楚轩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要死，我也一定死在你们前头！”
“誓死追随大人！” 王五第一个单膝跪地。
“誓死守城！” 三百多个声音同时爆发，惊飞了城头的乌鸦。
与此同时，十里外的刘虎大营。
“废物！全是废物！” 刘虎一脚踹翻案几，“两千精锐打不下一个小破城？”
跪在地上的攻城头领瑟瑟发抖：“大当家，那群守军简首疯了！那些老头抱着火油就往人堆里跳……”
刘虎眯起三角眼。
他确实被震撼了 —— 那些衣衫褴褛的守军，明明饿得皮包骨，却像恶鬼一样以命换命。
“传令！” 他突然狞笑，“今晚，老子亲自带队！”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一个头领小心翼翼道：“大当家，不如围而不打……”
“放屁！” 刘虎一把揪住他衣领，“楚轩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他甩开那个头领，抽出地图：
“听着，今晚我带主力猛攻东门。”
“老二，你趁着夜色提前带两百精锐绕到北门，埋伏好。”
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线：“等东门打得最凶时，”
“楚轩必定会调派其他城门的守军！”
“到时，你趁机爬上去。”
“那里守军最少，又是背阴面。”
“很容易成功！”
二当家舔舔刀疤：“要是他们还像昨晚那样……”
“那就杀光！” 刘虎一拳砸在桌上，“记住，破城后三日不封刀！”
众匪眼中顿时冒出绿光。
刘虎满意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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