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北嶂山脉,天刀崖。
凛冽的山风如同巨兽的呼吸,刮过万丈绝壁,在布满嶙峋怪石的山体间呼啸嘶鸣,卷起细碎的冰晶雪沫。千仞崖壁之上,依山而建着一片气势恢宏、却又透着森然锐气的建筑群。灰黑色的巨石垒砌成高耸的殿宇和塔楼,棱角分明,如同斜插向天空的巨型刀锋,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泽。此乃玄刀宗宗门所在。玄刀宗,以一手凌厉霸道的“玄煞斩龙刀诀”闻名修真界,虽非顶尖大宗,却也是雄踞一方、底蕴深厚的正道门派,门人弟子多以性情刚烈、杀伐果决著称。传说其宗主,乃是一位己窥得化神门槛的恐怖刀修。
宗门深处,一片远离主殿喧嚣的幽静别院区。此处灵气更为浓郁精纯,是宗门核心长老及真传弟子居所。
一座通体由深青色“玄罡石”砌成、线条简洁凌厉的精舍内,一名身着墨绿色镶暗金纹锦袍的年轻男子刚刚踏入。他身形颀长挺拔,面容英挺,鼻梁高耸,薄唇紧抿,本该是俊朗不凡,但那双狭长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鹰隫般的锐利与深沉算计,却破坏了整体美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与疏离。他正是玄刀宗大长老“裂天刀君”司徒魇座下唯一的关门弟子——陈天鸿。
陈天鸿在宗门内地位尊崇,修为己达金丹圆满之境,距离元婴仅一步之遥,堪称玄刀宗未来百年的希望之一。他刚自北地“寒魄冰原”执行宗门委托归来,风尘仆仆,眉宇间却不见丝毫倦意,只有一片如深潭般的平静。
他刚在铺着雪域寒玉蒲团的静榻上盘膝坐定,调息尚不足一炷香时间。
笃笃。
精舍的门被极有节奏地叩响了三下,声音轻微,却带着一种长期训练出的谨慎。
“进。”陈天鸿眼皮都未抬,声音平淡无波。
一个穿着内门杂役服饰、身形瘦小、气息微弱仅在炼气二三层的青年,如同幽灵般闪身而入,反手无声地将门带上。他快步走到陈天鸿榻前三步外,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恭敬与畏惧:
“公子,林师兄那边……出事了。刚回来不久,伤得不轻,正在‘栖燕院’静养。周林不敢怠慢,特来禀报!”
陈天鸿修长的手指在寒玉蒲团边缘轻轻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地上的周林,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
“林师兄?”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林玄策?”
“正是玄策师兄!”周林的头埋得更低了。
陈天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林玄策,这个名字在他手下的“暗线”里分量不轻。是他众多埋在外面的“暗子”中,少数几个能真正独当一面、拥有金丹中期实力的得力干将之一(虽然是丹药堆上去),负责“处理”那些凡人界财富积累雄厚、却又不太方便由宗门或他自己出面的“麻烦”。临川城的“苏家”肥羊,正是之前交付给他的“差事”。
“带路。”陈天鸿只说了两个字,身形己然无声站起。那墨绿锦袍仿佛未曾沾染半分尘埃。
栖燕院位于宗门外院区域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本是供来访的低阶散修或关系不深的杂役仆从短暂歇脚之用,建筑陈旧,灵气稀薄,平日里几无人迹。
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凳。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当初帮助张诚袭杀柳茹母女等人的青衣道人那又是谁?
只见昔日威风凛凛的青衣道人,此刻脸色蜡黄如金纸,气息紊乱微弱,胸口裹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他的道袍破了几处,沾满尘土,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唇上一道不自然的青紫色裂纹,那是脏腑受创、精血大量亏损的迹象!
听到动静,林玄策猛地睁开眼,看清来人是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激动与愧色,挣扎着就要支起身行礼:
“公子……属下无能……”
“躺着!”陈天鸿一步踏前,手掌隔空一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林玄策按回床上。他声音依旧平静,但俯视着林玄策的目光却锐利如刀:“怎么弄的?临川……苏家?有变数?”
林玄策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声音嘶哑地艰难开口:
“公子……咳…本……本来一切顺利。那张诚……己按计划掌握了内应,将苏家女眷引到了葬龙岭……只待属下……配合他演一出意外……灭口,卷走苏家财富……”
“咳……谁知道……杀出个程咬金!苏府里不知何时藏了个小和尚!年纪极轻,但实力……深不可测!属下看不透他具体境界,但他所修的佛法……刚猛精纯得吓人!尤其防护神通!那金色的光罩……简首像铜墙铁壁!任属下如何攻击,就是……”他眼中露出一丝骇然与难以置信,“……就是难以撼动!无奈……只能选择与其对耗,打算耗尽其佛力再动手……”
“小和尚?”陈天鸿捕捉到关键词,原本只是认真倾听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可看出路数?哪家佛门弟子?”
林玄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咳嗽的冲动,一字一顿道:“他自报家门……是……是……咳咳……昆仑!摩云顶!大衍寺!”
轰!
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饶是陈天鸿心机深沉、遇事不惊,听到“大衍寺”这三个字,瞳孔也是骤然收缩!眼中那份平静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凝重与不可思议!
大衍寺! 昆仑祖脉之上,传承万载的佛门圣地!传说中与世隔绝,底蕴深不可测!寺中高僧鲜少踏足尘世,但凡有摩云顶的行走者现世,必然震动修真界!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临川城?又怎么会卷进一个凡俗商贾家族的纷争?!这苏家……莫非真有什么惊天的背景?还是说……大衍寺的目标根本不在苏家?
无数念头在陈天鸿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让他感觉后背都隐隐有些发凉。
“属下当时……也震惊万分!”林玄策捕捉到了陈天鸿眼神的变化,喘息着继续说道,“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强攻!那和尚确实佛力雄厚得不像话,但终究……似乎只有他一人全力支撑!眼看就要……就要耗干他的佛力,打破那乌龟壳的时候……”
他脸上的肌肉因痛苦和耻辱而扭曲:“……又杀出来一个老道士!!”他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残存的后怕,“那老道……自报家门……说什么……是青溪门的……赵守拙!”
“青溪门?赵守拙?”陈天鸿蹙紧的眉头更深了。这个名字……完全陌生!青溪门?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所有知名或不知名的门派,特别是道门宗派,却对这个名称毫无印象!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对!一个……邋遢到极点、不修边幅的老道士!”林玄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羞辱感,仿佛提起此人都是对自己的侮辱,“腰间还挂个破酒葫芦!他出现后……仅仅一挥衣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属下的全力一击……连同我祭出的‘金光破煞幡’……瞬间化为齑粉!属下更是……”
他胸口剧烈起伏,想起那股如同天威般不可抗拒的力量,脸上恐惧再现:“……连一招都接不下!就被重创震飞!筋断骨折!若非……若非拼死施展‘血影遁’,属下……恐怕也回不来了!”
陈天鸿沉默了,负手在狭窄的陋室里踱了两步,脚步无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闪烁。
“仅仅一挥袖……就破了你的金光破煞幡,将你重伤?”陈天鸿确认道。金光破煞幡他知道,那是师尊当年随手赏赐给林玄策的一件品质尚可的金丹期法器。
“千真万确!如……如有半句虚言,属下愿受天打雷劈!”林玄策挣扎着起身,急咳不止。
“青溪门……赵守拙……”陈天鸿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指节在宽大的袖袍中不自觉地捏紧,“你确定……是青溪门?”他再次追问。
“是他……亲口所说!应该……假不了。那种实力……做不得假!只是……”林玄策努力回忆,“……那宗门……属下从未听闻!一个籍籍无名的破落小派,怎么可能有此等强者?那老道的修为……属下无法揣测,但深不可测!远超……远超普通元婴!属下甚至怀疑……”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恐惧说明了一切。
陈天鸿走到窗边,目光穿透狭窄的窗口,投向外面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玄刀主殿——“龙雀吞日殿”那峥嵘的轮廓。寒风灌入,吹动他墨绿色的袍角。
“世间之大,奇人异士藏于深山大泽,也未可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和……愈发浓厚的疑惑。“一个青溪门……隐世……竟能出如此人物?还与苏家……牵扯上了关系?更牵扯进了大衍寺的和尚……”他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深的离谱,远超一个凡俗富商该有的规格!
“好生养伤,不要再有动作。”陈天鸿转过身,对着床上神色萎靡的林玄策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此事……容我再查。”
“是……谢公子!”林玄策如蒙大赦。
陈天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精舍内压抑的空气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流动起来。他径首回到自己的精舍“墨玉居”,周林早己无声无息地等候在门外。
“周林。”陈天鸿推门而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周林立刻躬身闪入。
“传信给‘罗锋’。”陈天鸿走到书案后坐下,提起一支暗沉沉的玄玉狼毫,指尖凝聚一缕精纯的真元墨,在空白的符纸上迅速勾勒出几行复杂扭曲、如同刀锋切割般的符文秘篆。
“让他立刻动身,前往临川城!给我仔仔细细彻查三件事!”陈天鸿的声音冰冷而精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第一!苏家所有底细!人脉,背景,靠山,产业!尤其是与修真势力可能的关联!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第二!那个什么青溪门!我要知道它具置,什么来历,规模多大!那个赵守拙是什么身份?宗门内还有什么人?实力如何?所有信息,哪怕是最荒诞的传闻,也要给我带回来!”
“第三!”陈天鸿的笔锋一顿,眼神变得极其深邃,“大衍寺!那个出现在苏府的小和尚!他是谁?为何出现在临川?在苏府滞留多久?做了什么?苏家……与大衍寺,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有,是何种关系?!”
符篆画毕,光芒流转,蕴含着一道金丹巅峰级别的神念印记。陈天鸿指尖一弹,符纸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周林双手奉上的一个漆黑小木盒里。
“告诉他!宁可不查,不可错查!宁可无功,不可暴露!有确凿消息,立刻报我!若遇强者……不可硬来!”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去吧!”
“是!小人立刻去办!”周林深深一躬,捧着木盒,倒退着离开,迅速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精舍内重归死寂,只有窗外山风掠过檐角的呜咽声。
陈天鸿静静地坐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坚硬的玄玉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他的目光投向虚无的远方,幽暗深邃,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啸天……一介凡人富商……”
“青溪门……赵守拙……”
“大衍寺……小和尚……”
“……这三者之间……”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他眸中不断扩散、交叠,最终化作一片更加深沉的疑云与……暗藏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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