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还有一股子陈年老灰混合着地下潮气的呛人味道。
江凡的脸是率先着陆的，结结实实拍在了某种带着棱角的冰凉石板上。
哪怕在下坠的瞬间便有所防备，但也禁不住这毫无缓冲的自由落体外加脸刹，鼻子又酸又痛，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咳咳……噗！”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吐掉嘴里的泥灰，感觉整个脑袋都像被塞进了震楼器里颠过几轮。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接着是布料摩擦石壁的窸窣声。
张靖词比他稍好一点，至少是侧身着陆，但龙虎山真传弟子的形象此刻也荡然无存。靛青色的道袍沾满了灰扑扑的尘土，发髻散乱，几缕黑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他拄着剑，勉强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另一只手用力揉着肩膀，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此刻黑如锅底。
江凡挣扎着彻底爬起来，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抗议。
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拍打着身上的灰，现在只想把那位亲爷爷薅出来问问：您老人家埋个空坟还带这么玩心跳的是吧？防盗措施是不是过于硬核了点？
他掏出一张符篆，神魂之力注入其中，微弱的火苗颤巍巍地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光线所及之处，两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圆形石室，西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由巨大的、切割整齐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而就在这光滑的黑色石壁上，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刻痕！
这些刻痕绝非随意，它们构成了一幅幅巨大、复杂、玄奥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图案！
此刻，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文，正随着火光的靠近，如同从冬眠中被唤醒的活物，一条条、一簇簇地亮起微弱的、流转不息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润古朴的质感，如同凝固的液态黄金在石壁上缓缓流淌。
无数金色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繁复的图形。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微微地有规律地运动着，仿佛拥有生命，吞吐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
整个石室，瞬间被这流动的金色符海所照亮，光影在石壁上跳跃舞动，将两人惊愕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这……”江凡的仙帝见识让他瞬间辨认出这些符文的古老与不凡，但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这些符文组合所散发出的那股熟悉又浩大的意境——煌煌如日，威凛如山！
“龙虎山‘封魔镇岳’古篆！”张靖词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惊响起。
他不知何时己站起身，正死死盯着墙壁上那些流转的金光，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石壁，感受着那其中蕴含的的龙虎山法力真意。“而且是最高阶的‘八门镇岳锁灵阵’！错不了！这种级别的封印……这种级别的阵法，只有我师父那一辈才能够学习。 ”
他话音未落，目光却被符文深处、某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行飘逸灵动、与周围威严古篆格格不入的小字吸引了过去。
那字体潇洒不羁，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刻在一条盘旋的龙形符文末端：
“江震天到此一游，兼祝后来者摔得愉快^_^”
后面还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符号。
张靖词：“……”
江凡也凑过去看清了那行小字，脸瞬间黑如锅底，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位爷爷，玩得是真花！挖坑埋人、设阵封印也就罢了，还要在封印核心搞个留言板？！嘲讽值首接拉满！这比在人家祖坟上蹦迪还过分！
“江道友，”张靖词默默收回目光，转向江凡，那张冰山脸此刻表情极其复杂，带着一种“你爷爷是个人才”的微妙钦佩和深深的无力感，“令爷……性格挺好的。 ”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阵深奥，非龙虎山正统雷法真意不可触动。若要探究此间奥秘，可能需要我激发法剑当中的五雷阵法之意。”
江凡看着石壁上那巨大的、繁复流转的“八门镇岳锁灵阵”，再看看张靖词手中那柄造型古朴、此刻正隐隐与石壁符文产生共鸣而发出低沉嗡鸣的长剑，咬着后槽牙点点头：“有劳道长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出去的路，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这位喜欢玩花的祖宗再添点堵。
张靖词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被戏耍的憋闷和身上的伤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专注。他双手持剑竖于身前，剑尖指天，闭目，神魂之力祭出。
那柄原本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古朴长剑，随着他神魂之力的注入，剑身之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繁复的紫色雷纹！
丝丝缕缕细小的电蛇开始在剑身周围游走、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一股纯阳破邪、刚猛霸道的雷霆气息开始在狭小的石室中弥漫开来，与石壁上那温润古老的金色符文遥相呼应。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随着张靖词最后一句真言落下，他眼中精光爆射，双手握剑，对着石壁中心一片符文最密集的区域，狠狠刺去！
“开！！！”
轰——咔啦啦——！！！
平地起惊雷！
剑尖触及石壁的刹那，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雪！剑身上积蓄的紫色雷光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狂暴地涌入石壁！整个石室瞬间被刺目的白紫色雷光彻底淹没！
石壁上，所有原本只是温润流转的金色符文，在五雷正法这至阳至刚力量的刺激下，如同被彻底点燃！金光瞬间暴涨百倍！无数符文疯狂闪烁、跳动、重组！金色的光芒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沸腾的熔金，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混合着古老、威严、神圣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降临！整个石室都在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就在这金光与雷光交织、能量攀升到顶点之时，异变再生！
石室正中央，那片被张靖词剑尖所指的、符文最密集的虚空处，所有的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收束、压缩！刺目的光芒瞬间向内坍塌，化作一个疯狂旋转的、只有拳头大小的炽白光球！
下一秒！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时空被拨动的清越嗡鸣响起。
那炽白光球猛地向内一缩，随即骤然膨胀、拉伸、变形！
光芒散去，一个略显虚幻、看不清人脸的人影，凭空出现在了石室中心，稳稳地……翘着二郎腿，悬浮在半空！
那是一个青年模样的虚影。
他穿着一身样式古怪、非道非俗的白色劲装，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前。看不清面容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洒脱劲儿。
这虚影青年仿佛无视了刚才那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也完全无视了下方两个灰头土脸、目瞪口呆的“闯入者”。
他先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西周熟悉的石壁符文，然后才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向下方，嘴角那抹笑容瞬间扩大，变得灿烂无比，带着一种“终于等到你们”的戏谑和……亲热？
他伸了个懒腰，仿佛刚睡醒般惬意，然后冲着下方呆若木鸡的两人，挥了挥手，用一种清朗悦耳、带着浓浓调侃和轻快节奏的语调，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暴击：
“哟~！让我瞧瞧这是谁家大宝贝掉坑里了？”
“江家的小辈？还是说……” 他的语气微微停顿，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龙虎山的木头？”
虚影青年耸耸肩，姿态潇洒得一塌糊涂：“甭管是谁，总之——”
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舞台谢幕般的欢迎动作，脸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热烈欢迎！来到江震天那个死傲娇鬼对外宣称的‘埋骨之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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