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巷口的獠牙
残月被乌云啃得只剩半轮,淡银的光落在青石板路上,映出夜刃靴底的血痕。他贴着斑驳的砖墙喘息,左手按在右臂的伤口上——暗哨的短刃划开皮肉时,带着种淬过药的麻意,此刻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泛出青紫色。
“队长!左翼有动静!”阿蛮的喊声从巷口传来,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夜刃猛地转头,看见少女的长鞭如活蛇般缠住一个暗哨的脖颈,鞭梢的倒刺深深嵌进对方咽喉,却被另一个从屋顶跃下的黑影用短刀挑开。
阿蛮踉跄着后退,皮靴在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袖口渗出血迹,那是昨夜在暗影会分舵救出来的孩子咬的——小家伙被注射了过量的精神抑制剂,眼里只有嗜血的红,首到断气都死死攥着阿蛮送他的木雕小熊。
“别恋战!往三圣巷撤!”夜刃甩出腰间的飞镰,镰刃旋转着切开暗哨的颈动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记得三个月前在暗影会的地牢里,也是这样的血腥味,当时老舵主用烧红的烙铁抵住他胸口,笑着说:“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血和我们一样都是红的。”
飞镰回收时带起一串血珠,夜刃趁机拽起被暗哨缠住的阿蛮。巷子里的风突然变凉,他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这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首觉,像十年前在孤儿院的火场里,他也是这样凭着首觉拽起了被横梁压住的阿蛮,自己后背却被烧伤了一大片。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尾传来,震得两侧的灯笼剧烈摇晃。夜刃抬头看见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壮汉堵住了退路,面具上的饕餮纹在摇曳的光里张着血盆大口,正是暗影会的“铜甲卫”——这些被药物强化过的杀手,刀砍斧劈都难伤分毫,上次交手时,队里的老陈就是被他们生生撕成了两半。
“阿蛮,用磷粉!”夜刃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腰间的皮囊里摸索着硫磺石。那是老陈临终前塞给他的,说“铜甲卫的关节缝怕火,就像他们的心,看着硬,其实早被欲望烧空了”。
阿蛮的长鞭突然卷向旁边的酒肆幌子,粗麻的布幡被拽得撕裂开来,藏在里面的磷粉袋在空中炸开,淡绿色的粉末如萤火般飘落。夜刃擦燃硫磺石掷过去的瞬间,听见铜甲卫面具下传来沉闷的嘶吼——那声音让他想起老陈断气前的呜咽,同样的绝望,却不知该同情还是憎恨。
火光亮起的刹那,夜刃拽着阿蛮冲进旁边的窄巷。灼热的气浪燎焦了他的发梢,身后传来磷粉灼烧皮肉的焦糊味,混着铜甲卫痛苦的咆哮。阿蛮突然脚下一软,夜刃低头才发现她的小腿被暗哨的短箭刺穿,箭头的倒钩上挂着零碎的皮肉。
“我断后。”阿蛮咬着牙想抽出腰间的匕首,却被夜刃按住手腕。少女的眼睛在火光里亮得惊人,像五年前她第一次杀人时那样,恐惧里裹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别学老陈。”夜刃的声音有些发哑,他背起阿蛮往窄巷深处跑,肩膀撞开堆放的木箱,“我们说好要一起看着暗影会垮台,谁都不能先走。”
阿蛮的眼泪突然砸在他颈窝,滚烫的。她想起三天前在 safe house 里,夜刃给她包扎训练时扭伤的脚踝,笨拙地像在拆炸弹。当时她问:“队长,你说我们能赢吗?”夜刃望着窗外的月亮,沉默了很久才说:“赢不了也要打,不然那些枉死的人,连个记挂他们的都没有。”
窄巷尽头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夜刃侧身避开迎面劈来的刀,后背却重重撞在石墙上。阿蛮从他背上滑落,长鞭卷住袭击者的脚踝,厉声喊道:“往染坊跑!那里有暗道!”
夜刃的飞镰再次出手,却在半空被另一把刀格开。他看清对方袖口的蛇形纹章时,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暗影会的“蛇眼”,传说中从未失手的杀手,也是当年放火烧了孤儿院的罪魁祸首。
“好久不见啊,小杂种。”蛇眼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那道横贯下巴的疤,“当年没把你烧死在床底下,倒是我的疏忽。”
夜刃的伤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不是刀伤的疼,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恨。他想起火海里孩子们的哭嚎,想起院长妈妈把他推出窗口时,自己被横梁压住的最后眼神。飞镰在他掌心嗡嗡作响,像在呼应着胸腔里翻腾的戾气。
二、染坊的血色
染坊的木栅栏被夜刃一脚踹塌时,阿蛮正用染缸里的靛蓝染液暂时堵住伤口。深蓝色的液体混着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她小时候在孤儿院画的夜空,那时夜刃总说她画的星星太暗,却偷偷在她的画本里添了无数小亮片。
“他们追来了!”阿蛮拽着夜刃躲进晾布架后的阴影里,长鞭绕着粗壮的木柱缠了三圈,指尖触到那些晾晒的丝绸——红色的锦缎上还留着未干的浆糊味,是准备给城西张大户的女儿做嫁妆的,却被突如其来的巷战吓得连夜逃了。
夜刃的飞镰卡在蛇眼的肩胛骨里,出时带起一串血珠。他靠在染缸边喘息,听见外面传来铜甲卫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蛇眼阴恻恻的笑:“把他们逼到染坊后面的死胡同!我倒要看看,这对小鸳鸯怎么飞!”
“队长,你看这个。”阿蛮突然指着晾布架最高处的一块白绫,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夜刃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孤儿院的求救信号,当年他就是靠这个符号在火场里找到了藏着食物的地窖,而画符号的人,是被蛇眼亲手拧断脖子的院长妈妈。
“原来暗道在这里。”夜刃的手指抚过白绫边缘的针脚,那是院长妈妈特有的绣法,每针都带着个小小的回勾。他想起小时候生病,院长妈妈就是用这种针法给他缝了个艾草囊,说“带着这个,小鬼就不敢来抓你了”。
铜甲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晾布架被撞得剧烈摇晃,染缸里的靛蓝液体泼洒出来,在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夜刃托起阿蛮的腰,将她举到晾布架顶端:“按符号的方向转第三根木柱,暗道在后面的柴房。”
阿蛮的手指刚触到木柱,就听见身后传来破风之声。她猛地侧身,蛇眼的刀擦着她的耳际劈在木柱上,火星溅在她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夜刃的飞镰及时赶到,削断了蛇眼的半只耳朵,却被对方反手一刀划开了胸口。
“队长!”阿蛮的长鞭如暴雨般抽向蛇眼,却被他用刀面尽数挡开。她看着夜刃胸前的血浸透了黑衣,突然想起昨天在药铺抓药时,老大夫说的话:“你朋友的旧伤要是再裂开,神仙也难救。”
夜刃咳出一口血,却突然笑了。他的飞镰缠住蛇眼的手腕,另一只手拔出靴子里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的小腹:“你知道院长妈妈最后说什么吗?”他凑近蛇眼的面具,声音轻得像耳语,“她说你这种人,连地狱都不收。”
蛇眼的刀哐当落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小腹的刀柄,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夜刃拔出短刀的瞬间,铜甲卫己经撞开了染坊的大门,三个青铜面具在火光里泛着狰狞的光。
“走!”夜刃将阿蛮推向柴房的方向,自己却转身迎向铜甲卫。飞镰在他手中旋转成风,割开第一个铜甲卫的喉咙时,他感觉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阿蛮在柴房里扳动暗门的机关,听着外面传来夜刃的闷哼和铜甲卫的咆哮,眼泪突然决堤。她想起三天前夜刃给她讲的故事,说他之所以加入反抗军,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想让像孤儿院那样的地方,再也不会被大火烧掉。
“咔哒。”暗门应声而开,露出下面黑漆漆的通道。阿蛮回头望去,看见夜刃被两个铜甲卫按在染缸边,头被死死摁进靛蓝色的液体里,却仍用最后一丝力气朝她挥手。
“我等你回来。”阿蛮的声音被泪水泡得发颤,她转身跳进暗道,身后传来染缸炸裂的巨响——夜刃用身体撞翻了染缸,滚烫的浆糊混着靛蓝染液将铜甲卫浇了个正着,那些凝固的染料会像水泥一样封住他们的关节,至少能争取一刻钟的时间。
暗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阿蛮扶着墙壁往前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石头——那是夜刃教她的记号,代表“此处右转”。她的小腿还在流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不敢停下哪怕一秒。
三、背水的刀刃
三圣巷的青石板被血浸得发黏,夜刃靠在城隍庙的石狮子旁,看着暗影会的人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涨潮的海水,要将这方寸之地彻底淹没。他的飞镰己经卷刃,胸口的伤口用撕下来的衣襟草草包扎,血却仍像坏掉的水龙头般往外渗。
“队长!这边!”二壮的巨斧劈开两个暗哨,脸上溅满了血,看起来像尊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这个平时连杀鸡都手抖的铁匠铺学徒,此刻眼里只有红——他想起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就在昨天,被暗影会的人当着他的面扔进了火海,只因他不肯交出祖传的打铁秘方。
夜刃拽着二壮躲进城隍庙的偏殿,供桌上的烛火被风掀起,照亮墙上斑驳的壁画——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景象,那些被小鬼撕扯的罪人,脸上都带着和暗影会成员一样的贪婪与狰狞。
“他们把巷子两头都堵死了。”二壮的声音发颤,巨斧拄在地上,虎口震得发麻,“我们……我们是不是逃不掉了?”
夜刃没回答。他看着供桌下蜷缩的老妇人,那是刚才在巷战中被误伤的,此刻正死死抱着怀里的布包,里面露出半块孩子的虎头鞋。三天前在难民区,他见过这个妇人,当时她还笑着给孩子喂奶,说等丈夫从战场上回来,就带着孩子回乡下种麦子。
“把这个穿上。”夜刃脱下自己的黑色披风,披在老妇人肩上。披风里还藏着半块干硬的饼,是阿蛮昨天塞给他的,说“队长你总忘了吃饭,这个揣着饿了就啃一口”。
老妇人的眼泪突然掉在饼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颤抖着从布包里掏出个护身符,塞进夜刃手里:“这是高僧开过光的,能挡灾……”
护身符刚触到掌心,偏殿的门就被撞开了。蛇眼捂着流血的耳朵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弩箭的暗哨,箭头都对准了夜刃的胸口。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把折断的刀。
“把那老东西交出来。”蛇眼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男人是反抗军的信使,布包里有你们的联络图,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夜刃将老妇人护在身后,飞镰重新握紧。他想起阿蛮说过,联络图藏在城西的老槐树下,布包里的不过是孩子的几件旧衣服。这些人根本不是要图,他们只是想让所有反抗的人都明白,和暗影会作对,连家人都保不住。
“有本事自己来拿。”夜刃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胸口的伤口突然不那么疼了,反而有种奇异的麻木,“不过我得提醒你,上次你掉了只耳朵,这次……可能得留点更重要的东西。”
蛇眼的脸瞬间扭曲。他挥手示意暗哨放箭,夜刃却突然拽着老妇人扑倒在供桌下,弩箭穿透神像的胸膛,木屑混着泥土簌簌落下。二壮的巨斧呼啸着劈向蛇眼,却被对方侧身避开,斧刃深深嵌进柱子里,拔不出来了。
“抓住他们!”蛇眼的短刀刺向二壮的后背,夜刃的飞镰及时赶到,缠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在狭小的偏殿里缠斗,撞翻了香炉,摔碎了烛台,那些燃烧的蜡烛落在供桌上的幔帐上,瞬间燃起了火苗。
老妇人突然尖叫起来。夜刃回头看见一个暗哨抓住了她的胳膊,布包掉在地上,几件孩子的衣服散落出来,其中一件小褂子上还沾着未干的奶渍。老妇人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撕咬暗哨,却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放开她!”夜刃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甩开蛇眼的纠缠,飞镰脱手而出,精准地割断了暗哨的喉咙。就在这时,蛇眼的短刀刺中了他的后背,冰冷的刀刃穿透身体,带起一串滚烫的血珠。
“队长!”二壮怒吼着用身体撞向蛇眼,两人一起滚进燃烧的幔帐里,火舌瞬间舔上了他们的衣服。
夜刃跪倒在地,嘴里涌出大口的血。他看着老妇人爬过去捡起孩子的衣服,看着二壮和蛇眼在火里扭打,看着越来越多的暗哨涌进偏殿,突然想起阿蛮临走时的眼神,像当年在孤儿院,她看着他冲进火场救院长妈妈时一样,充满了信任。
“阿蛮……”夜刃的手指在地上摸索,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滚烫的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仿佛看见暗道的方向亮起了一点微光,像阿蛮总在他画本里添的那些小亮片,微弱,却足够照亮前路。
偏殿的横梁在火光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夜刃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老妇人推向供桌后的暗格——那是城隍庙的密室,只有老辈人才知道的藏身之处。
“告诉阿蛮……”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联络图……在城西老槐树……第三块砖下面……”
横梁轰然砸下的瞬间,夜刃仿佛听见了阿蛮的声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他“队长”,像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操场上,她举着画本朝他跑来,阳光洒在她发梢,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暗格里的老妇人捂着嘴,看着火光吞噬了那个年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沾着泪的饼,和孩子那件带着奶渍的小褂子。外面的巷战还在继续,兵器碰撞的脆响混着喊杀声,在残月的注视下,织成一张血色的网,网住了无数挣扎的灵魂。而在网的尽头,三圣巷的晨雾正在悄然弥漫,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铺垫着一场更惨烈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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