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斯的夜雾裹着安第斯山的寒气漫进巷口时,胡安正用枯树枝般的手指修补最后一个微型烤炉。木屑簌簌落在褪色的绒布上,摊位前的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的砖墙上晃成一片模糊的海。
"胡安大叔,这个微型奶牛多少钱?"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罐里那只长角的陶偶。胡安用袖口擦了擦玻璃,露出奶牛身上的红漆斑点:"五玻利瓦尔,小天使。"
硬币落进铁盒的脆响里,他瞥见女孩背后的破围裙——和妻子临终前缝补的那条一模一样。喉结动了动,又摸出个更小的陶牛塞过去:"送你的,当节日礼物。"
女孩的眼睛亮起来,像两颗沾了晨露的葡萄。胡安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手指无意识着摊位角落那个用旧围巾裹着的包裹。那是给玛尔塔的礼物,他十西岁的女儿,眼睛像的的喀喀湖的湖水,总在他修补微型房屋时凑过来,说:"爸爸,这扇窗户好像会开。"
是的,会开。胡安的手艺能把松木屑变成带烟囱的面包房,能让铜片在火漆里显出玫瑰的纹路,能让最普通的黏土烧制成带着露珠的微型玫瑰——这些被称作"愿望载体"的小物件,能在阿拉西塔节被Ekeko大人看见。人们相信,只要把象征愿望的微型物交给萨满祝福,再供奉在神龛前,来年就会实现。
可Ekeko大人住在云里吗?胡安蹲在摊位后啃冷玉米饼时想。他从未见过那位丰盛之神,只见过萨满们举着香炉绕着石像转圈,烟里飘着古柯叶的苦香。但玛尔塔不一样,她总说能看见。上个月他熬夜做微型书包时,女儿趴在工作台边打盹,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爸爸,我在书包里闻到了粉笔灰的味道,还有...还有太阳晒过的棉布味。"
胡安的手突然抖了抖,玉米饼掉在沾着木屑的围裙上。他弯腰去捡,却看见砖缝里钻出一株极小的向日葵,花盘只有指甲盖大,金黄的花瓣正朝着月亮的方向。
阿拉西塔节的前夜,胡安的摊位比往常更热闹。卖羊驼毛围巾的老妇人要了个微型纺车,说要让女儿明年织出最软的毛衣;擦鞋匠的小儿子捧着微型足球不肯撒手,眼泪在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连总嫌他占道的巡警都过来,红着脸要了个微型警徽,说"给我家那小子攒点勇气"。
首到煤油灯的油快烧干时,胡安才想起自己的包裹。他解开旧围巾,里面躺着用桦树皮削成的书包,边角打磨得像月光一样光滑。书包上用红漆描着小小的星星,是他照着玛尔塔课本上的星座画的。打开书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微型课本、铅笔,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女儿用蜡笔歪歪扭扭写的:"谢谢爸爸,我的书包会装下所有星星。"
"该去神庙了。"胡安把包裹揣进怀里,往胸前按了按。传说今晚十二点,Ekeko的神龛会在月亮最圆的时候显现,所有被祝福的愿望都会被收走。他裹紧补丁摞补丁的外套,踩着结霜的石板路往山上走,靴底的破洞灌进冷风,像有无数小针在扎。
神庙的门楣上挂着褪色的彩布,供桌上堆满了微型物,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胡安挤到人群前面,正要把包裹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沙沙的响动。抬头望去,月光里浮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镶银边的斗篷,手里拄着根缀满玉米的木杖——是Ekeko!
"凡人,"那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撞在石头上,"你带来的愿望里,哪一个最珍贵?"
胡安的喉咙发紧。他看见周围的愿望在发光:微型烤炉飘出焦香的面包味,微型足球在地上蹦跳,微型纺车的轮子转得飞快。而他的包裹安静地躺在那里,桦树皮的书包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被捂热的玉。
"是这个,大人。"他颤抖着捧起包裹,"我女儿想要上学,她总说课本里的字会跳舞,粉笔灰是云的碎片。可我没有钱送她去好学校,只能做这个...希望您能看见。"
Ekeko的斗篷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绣着的玉米穗和羊驼。老人弯腰拾起书包,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红漆星星:"你用了整夜打磨书包的边角,为了让它不硌着孩子的肩膀;你把课本的每一页都描了七遍,怕太小看不清;你甚至在铅笔上刻了玛尔塔的名字,怕它们走丢。"
胡安的眼泪砸在雪地上,开出小小的冰花。原来他深夜里的每一份用心,都被看见了。
"你知道吗?"Ekeko的声音变得很轻,"每个愿望在成为实物前,都要先在人间走一遭。那些微型烤炉会被真正的炉火烧热,微型足球会被孩子们的脚踢得滚远,而你的书包..."他把书包举到月光下,桦树皮的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它己经装下了最珍贵的东西——一个父亲的心意。"
远处传来晨钟,胡安这才发现天己经亮了。神庙前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他的包裹还躺在供桌上,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光。他伸手去拿,却触到一片柔软——书包的布料变成了真正的羊驼毛,边角是柔软的鹿皮,打开时,里面躺着崭新的课本、削好的铅笔,最底下是张纸条,字迹工整得像老师写的:"亲爱的玛尔塔,你的教室在的的喀喀湖的倒影里,在爸爸的每一滴汗水里。"
"爸爸!"
熟悉的呼唤让他猛地转身。晨雾中,玛尔塔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正站在神庙台阶下。她的手里捧着什么?胡安眯起眼——是个用草茎编的微型书包,和他昨夜做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旧,边角磨得发亮。
"我在旧市场捡到的,"玛尔塔跑过来,把书包塞进他手里,"卖它的奶奶说,这是她爷爷小时候的愿望,可他没等到实现就去了。她说,愿望会像种子一样,在等合适的人来接它。"
胡安低头看着两个书包,一个新得发亮,一个旧得温暖。晨风吹过,他听见远处传来学校的钟声,那么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走,"他蹲下来,牵起女儿的手,"我们去买真正的书包。就用今年卖微型物件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买个能装下你所有课本的。"
玛尔塔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她指着胡安怀里的微型书包:"爸爸你看,它的拉链会动!"真的,羊驼毛书包的拉链正缓缓拉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课本,书页间飘出淡淡的花香——那是胡安用女儿最爱的马黛茶花染的纸。
山脚下,拉巴斯的晨光漫过安第斯山的雪顶。胡安牵着女儿的手往山下走,两个书包在他怀里轻轻摇晃,一个装着过去的愿望,一个装着未来的星光。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Ekeko的斗篷闪过一道银光,将那个桦树皮书包的影子轻轻收进云里——那里有个小小的位置,正等着装下下一个关于父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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