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客,这篇不说山不高水不长的寻常事,单说尼泊尔加德满都谷里,那尊被千万人跪拜的活女神——库玛丽。您道这女神怎生模样?不过是个扎着红绳发辫的小丫头,可她眼尾一点朱砂,能让恒河水倒流;她睫毛一颤,能让鱼尾峰抖三抖。今儿个要讲的,是1974年那桩让全尼泊尔人心发颤的“女神泪”,还有如今帕舒帕蒂纳特神庙前,那些见着女神眼眶发红就拼命磕头的人,到底在怕些啥。
故事得从1974年的春天说起。那会儿加德满都的晨雾还裹着杜鹃花香,十二岁的拉吉亚正蹲在巴德岗老巷口玩石子。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腕系着母亲编的铜铃,见着卖甜茶的老伯就脆生生喊“叔叔”。谁也想不到,这个在泥地里打滚的小丫头,三天后会被裹着金丝绣毯,从帕坦王宫抬进帕舒帕蒂纳特神庙——她要接任库玛丽女神了。
库玛丽的神谕说,得是“未被世俗污染的处子,眼瞳如喜马拉雅冰湖,哭时落泪成金”。拉吉亚的阿爸是神庙的扫烛人,阿妈早年间给王后做过奶娘,两家世代供着女神的银灯。选女神那日,大祭司捏着拉吉亚的手,摸她掌心的茧:“这丫头没杀过鸡,没偷过果子,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是块干净玉。”
可拉吉亚自己心里首打鼓。她听庙里的老比丘说过,库玛丽不能哭,不能笑,连指甲长了都要剪到肉里。更要命的是,若她登基那日落了泪,尼泊尔就要遭大难。她躲在神庙后巷的芒果树后,看前任女神被抬走时,那具穿红袍的躯体轻得像片叶子——后来她才知道,前任女神是在王室政变中被人推下了台阶,血把台阶染成了紫黑色。
登基那日,拉吉亚被涂了七层朱砂,戴上钻石镶嵌的额饰。她坐在黄金轿辇里,透过珠帘看见满街的人都在叩拜,有人把刚摘的茉莉花抛上轿顶,有人举着酥油灯,火苗把影子拉得老长。可当轿辇停在神庙正中央,大祭司捧着湿婆神的法螺凑近她耳边时,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她站在鱼尾峰顶,脚下是翻涌的血河,有个穿王室制服的男人跪在她脚边,脖子上插着把镶宝石的匕首。
“女神显圣了!”人群里有人喊。拉吉亚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凉丝丝的,伸手一摸,指尖沾了水。她慌了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黄金轿辇上。珠帘外的大祭司突然瘫坐在地,念诵起《往世书》里的灭国咒;捧法螺的小沙弥腿一软,法螺“当啷”滚进了香灰里。
那天的泪,滴进了神庙的青铜灯盏。灯油本该是酥油,可那天夜里,所有长明灯都烧出了蓝焰,把女神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扭曲的火焰。拉吉亚缩在神龛里,听着外头敲丧钟似的铜铃声,攥紧了腰间的银铃——那是阿妈走前塞给她的,说“想家了就摇”。
三个月后,王室的血光就漫进了加德满都。
先是王储在狩猎时坠马,连人带马摔进了峡谷;接着是首相在议会厅突发心脏病,手里还攥着没签完的文件;最骇人的是七月的月圆夜,比兰德拉国王的弟弟带着卫兵冲进王宫,子弹穿透了国王的胸膛。鲜血溅在红毯上,像极了拉吉亚那年春天在芒果树下踩过的石榴汁。
民众们这才想起女神落泪的预言。他们涌到帕舒帕蒂纳特神庙,跪在青石板上,额头磕得青肿。有人把拉吉亚的眼泪编成了歌谣:“女神泪,血成河;女神哭,王冠落。”更玄乎的说法是,拉吉亚的眼泪能照见未来——她每掉一滴泪,尼泊尔就要折寿十年。
可拉吉亚呢?她被关在神庙顶层的暗室里,见不着太阳,摸不着风。每日只有小沙弥送来三碗清水,一碗喝,一碗擦脸,一碗泼在门槛上驱邪。她学会了在黑暗里数自己的心跳,学会了用指甲在墙上刻日历——刻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五道时,她听见外头传来砸门声。
“女神显灵了!”暴民撞开了神庙的门,火把的光映得墙上的女神壁画扭曲变形。拉吉亚缩在角落,看见带头的男人举着菜刀,刀尖上还沾着血:“就是这丫头!她的泪让我们的国王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老祭司扑了过来。他怀里揣着本泛黄的经卷,封皮上印着湿婆神的第三只眼。“住手!”他用身体护住拉吉亚,“女神的眼泪不是诅咒,是镜子!她照见了王室的贪嗔痴,照见了我们每个人的业障!”
人群静了一瞬。老祭司颤抖着翻开经卷,念道:“《库玛丽本生经》有云:‘女神之泪,非灾非福,乃因果之镜。见泪者当自省,而非怨女神。’”他指着拉吉亚脸上的泪痕,“当年前任女神流泪,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死亡;如今这孩子流泪,是因为她看见了我们不愿面对的丑恶。”
如今三十年过去,拉吉亚早己过了做女神的年纪。她搬去了帕坦城外的一座小佛堂,每天给孩子们讲库玛丽的故事。可每当她走过帕舒帕蒂纳特神庙,总见民众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对准的不是供桌上的鲜花,而是女神像的眼眶。
前两年有个日本游客,举着相机对女神像喊:“看!她眼睛红了!”人群立刻跪了一地,连卖烤玉米的老妇都扔了摊子,额头贴着青石板首磕头。拉吉亚站在人群外,看着女神像眼尾那抹朱砂红,突然笑了——那是当年大祭司给她点的,说是“镇住凡心的火”。
“奶奶,女神为啥哭呀?”扎羊角辫的小孙女拽她的衣角。
拉吉亚摸了摸孙女的发顶,望向神庙方向:“她哭,是因为她心疼我们。她看见我们的贪婪,看见我们的仇恨,看见我们总把灾难推给别人。可她又不敢说破,只能用眼泪提醒我们——该醒醒了。”
风从恒河上吹过来,带着杜鹃花的香气。拉吉亚看见几个年轻人举着“拒绝迷信”的牌子走过,可他们的身后,老人们仍在虔诚地叩拜。阳光穿过女神像的金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当年那滴眼泪落在黄金轿辇上的痕迹。
列位看客,这故事写到这儿,您明白尼泊尔人为啥见女神眼眶发红就磕头了吧?不是怕灾难,是怕自己忘了——眼泪里照见的,从来不是神的怒火,是人心的模样。愿这世间少些眼泪,多些清醒;少些推诿,多些担当。毕竟啊,神的眼泪,终究是为人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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