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完美受害者”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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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完美受害者”陷阱

 

法庭的穹顶之下,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肃穆的深色木饰面与冰冷的金属栏杆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压抑的角斗场。旁听席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证人席上那个纤细、苍白的身影上——苏晚晴。

她穿着一件样式极其简单、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米白色高领针织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和脖颈。这是心理医生和律师团队共同为她选择的“战袍”:最大程度地削弱任何可能被解读为“诱惑”或“不庄重”的元素,只留下极致的脆弱与纯净。然而,这种刻意的“纯净”,此刻在霍金斯那双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下,反而成了一种无声的控诉——看,她多么努力地想扮演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霍金斯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昂贵的定制西装没有一丝褶皱。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恰到好处的凝重,仿佛他不是即将发起进攻的猎手,而是一位不忍揭开伤疤的绅士。他缓步走向证人席,皮鞋踩在光洁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法庭里被无限放大,敲打在苏晚晴紧绷的神经上。

“苏晚晴小姐,”霍金斯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安抚性的磁性,却暗藏机锋,“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对您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所经历的一切…深表遗憾。”他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苏晚晴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苏晚晴放在腿上的双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句“遗憾”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她尚未愈合的伤口。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霍金斯的目光,眼神深处是强压的惊涛骇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她不知道这“遗憾”之后,隐藏着怎样的刀锋。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律师团队反复训练的结果——不能显得冷漠,更不能显得激动。

霍金斯满意地捕捉到了那丝颤抖。他转身,面向陪审团,语气变得沉痛而恳切:“各位陪审员,我们所有人都对苏小姐的遭遇感到痛心。创伤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份“共识”在陪审团心中沉淀几秒。然后,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严肃的探究意味:

“然而,法庭的职责,是厘清事实的真相,而非仅仅基于同情做出判断。尤其是在涉及如此严重指控的案件中,我们更需要审慎地审视每一个细节,确保我们听到的,是完整的、未经修饰的客观陈述,而非…被巨大痛苦和后续舆论所重塑的记忆。”

“重塑的记忆”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第一颗石子。旁听席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林薇坐在检察官席后方,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霍金斯。沈默在她身边,镜片后的目光也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霍金斯转向苏晚晴,表情恢复成那种带着探究的“关切”:“苏小姐,让我们回到最初。您与我的当事人顾承宇先生,曾经是公开的情侣关系,并且一度被媒体称为‘金童玉女’,对吗?”

“是。”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很轻。

“在你们交往期间,顾先生是否对您有过任何形式的…肢体暴力?言语侮辱?或者限制您人身自由的行为?”霍金斯循循善诱。

“…没有。”苏晚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那段被精心包装、充斥着鲜花、高级餐厅和闪光灯的虚假甜蜜时光,此刻被翻出来,像一层甜腻的毒药,涂抹在后续的残酷之上。

“没有。”霍金斯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有力,确保每个陪审员都听清了。“那么,您是在什么情况下,同意接受顾先生安排的…健康检查的?我注意到,最初的一些常规体检报告显示,您当时的精神状态评估是‘良好’的。”

“他…他说是婚前必要的全面检查,为了优生优育…我信任他…”苏晚晴的声音开始不稳,那段被欺骗的信任,是她所有噩梦的开端,也是她最深的耻辱。

“信任。”霍金斯点点头,仿佛理解,“一位深爱女友的、事业有成的男性,出于对未来家庭的负责,安排一次全面的、由顶尖医疗机构执行的健康检查。这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他并没有等待苏晚晴的回答,而是首接转向陪审团,抛出疑问,“那么,从‘自愿的、基于信任的健康检查’,到后来您所描述的‘囚禁’和‘非人道的实验’,这个巨大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苏小姐,您能否清晰地、具体地向法庭描述,顾承宇先生是在哪一天、哪一个地点、通过什么方式,明确告知您,您将被作为‘凤凰计划’的‘母体’,并强制您进行取卵手术的?有录音吗?有书面文件吗?或者…除了您自己的记忆,还有任何确凿的第三方物证,能证明这个‘强迫’的瞬间吗?”

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向记忆的模糊地带和证据链的薄弱环节。苏晚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些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顾承宇言语中的暗示、威胁和冰冷的命令,实验室人员不容置疑的执行…这一切都发生在深海之下那座与世隔绝的堡垒里,发生在药物和心理操控制造的混沌中。具体的日期?明确的“宣判”场景?首接的书面命令?怎么可能会有!

“他…他不需要明确说…”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那种环境…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那些仪器…他们根本不听我说什么!我说不要,他们只会打更多的镇静剂!顾承宇…他看我的眼神…那不是看人的眼神…” 她的叙述开始混乱,充满了情绪化的感受而非清晰的时间线,这正是霍金斯想要的。

霍金斯立刻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露真相”的严厉:“苏小姐!请您冷静!法庭需要的是事实,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而不是主观的感受和推测!您是否承认,在您被转移至深海实验室的初期,您依然拥有相对的行动自由?监控录像显示,您甚至可以在限定区域内散步,阅读,甚至…弹奏钢琴?” 他迅速示意助手,投影仪亮起,播放了一段经过剪辑的录像:画面中的苏晚晴坐在一架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移动(实际是麻木地重复几个音符),周围环境明亮整洁,远处有穿着白大褂但未露凶相的人员走动。画面刻意营造出一种“疗养”甚至“优待”的假象。

“这是‘囚禁’吗?”霍金斯指着画面,质问苏晚晴,也质问陪审团,“还是…更像是一种特殊的、高度保密的医疗监护环境?您当时的‘配合’,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您内心深处,对参与一项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伟大计划’,也曾有过那么一丝…期待或认同?毕竟,您是一位优秀的钢琴家,您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基因’,能够‘优化’下一代吗?”

“不!!!”苏晚晴猛地尖叫起来,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泪水汹涌而出。霍金斯的话像最肮脏的泥浆,泼向她的灵魂。“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是!是掠夺!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器官!一个容器!”她的情绪彻底失控,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一旁的检察官立刻起身:“反对!辩方律师在恶意诱导和污名化证人!这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法官敲响法槌:“反对有效!霍金斯律师,注意你的提问方式!证人需要休息!”

法警迅速上前,试图搀扶几乎虚脱的苏晚晴离开证人席。她脚步踉跄,眼神涣散,泪水无声地滑落,那份刻意维持的“纯净”伪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被逼到崩溃边缘的创伤和绝望。她经过旁听席时,一个角落里,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对着同伴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附近人的耳朵:“啧…反应这么激烈…该不会真有点精神问题吧?她说的那些…感觉好混乱啊,是不是记忆混乱了?还是…其实也有点自愿的,后来后悔了才…”

林薇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看着苏晚晴被搀扶着消失在侧门,那脆弱绝望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沈默在她身边,声音低沉而冰冷:“开始了。他们在用‘完美受害者’的逻辑,消解她证词的可信度。混乱的情绪、缺乏‘明确强迫’的首接证据、甚至利用她曾经被‘优待’的片段…都在暗示,她要么精神不稳定,记忆不可靠;要么…并非完全无辜。”

林薇的目光扫过陪审席。几张脸上露出了困惑和犹豫的神情,霍金斯的话像毒藤一样开始缠绕他们的判断。她又看向被告席。顾承宇依旧维持着那副沉痛而疏离的面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甚至…在苏晚晴崩溃尖叫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的评估。仿佛在欣赏一件由他亲手打造、如今却濒临破碎的艺术品。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陷入浓重的阴影之中。

林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升起。霍金斯的陷阱己经张开,而顾承宇在阴影中投来的那抹眼神,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审判,才刚刚进入最险恶的篇章。阳光下的法庭,阴影正在无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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