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隔离分析室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陈锋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门板，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沿着门板滑坐下去。坚硬的地面透过薄薄的制服裤传来透骨的凉意，却丝毫压不住他体内那团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焚成灰烬的火焰。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味道，本该令人清醒，此刻却只让他感到窒息。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口袋。头顶惨白刺眼的无影灯灯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光晕里，是小雨苍白却总是努力对他微笑的脸。
“哥，这个药好苦啊，但我能忍住！”她皱着小小的鼻子，却还是乖巧地接过水杯。
“哥，等我病好了，我要去海边，捡好多好多贝壳给你！”
“哥，你在外面抓坏人，也要小心哦…”
那些清脆的、带着对生命无限憧憬的声音，此刻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搅动、扭曲，最终被质谱仪屏幕上那冰冷残酷的数据图谱彻底撕裂、碾碎！
特殊添加剂…康复中心的专用运输车…一模一样的残留特征！
顾承宇！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的爪牙，早就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唯一的妹妹身上！在那座挂着“康复中心”招牌的华丽囚笼里，用“研究”的名义，定期抽走小雨那“非常特殊”的血液！他早该发现的！那家中心昂贵的费用为何总是被“研究基金”轻易覆盖？那些专家为何对小雨的病历讳莫如深？那些定期“体检”为何总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悔恨像淬了剧毒的藤蔓，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节与金属撞击发出沉闷的“咚”响，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钻心的剧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他是警察！一个本该明察秋毫、保护弱者的刑警！可他守护了什么？他连自己唯一的妹妹都守护不了！让她在恶魔的注视下，被当成实验品一样抽血、研究！而他，为了那该死的任务，为了不引起顾承宇的警觉，为了小雨那看似“稳定”的治疗，竟然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隐忍！像个懦夫一样，把妹妹推向了更深的火坑！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在死寂的隔离室里回荡，带着血淋淋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
“陈锋！开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关键证物！立刻出来！”门外，林薇冷静中带着急迫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合金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混乱的意识上。
证物？关键？这冰冷的橡胶残留，是追踪袭击者的线索，更是他妹妹被监控、被当成猎物的铁证！他需要它！他需要立刻知道这该死的橡胶来自哪里！他需要立刻揪出那些盯着小雨的杂种！他要亲手撕碎他们！用最首接、最残酷的方式！
“头儿…别进来…求你了…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回去，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声带。
“你要干什么？！”林薇的声音带着惊怒。
“那橡胶…那轮胎上的特殊添加剂…我见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门板，仿佛要穿透它看到林薇的脸，“在我妹妹…小雨…被强制送去体检的那家‘康复中心’的专用运输车上！一模一样的味道！一模一样的残留特征！顾承宇…那个畜生…他的人…一首盯着小雨！”
门外的死寂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口。他知道，林薇明白了。明白了他长久以来的挣扎、痛苦和那无法言说的软肋。但他不在乎了！他只要线索！只要小雨的安全！警察的职责？程序正义？在妹妹随时可能被拖入更深地狱的恐惧面前，那些东西脆弱得像一张废纸！
“转移？保护？”他听到自己失控的尖笑，带着浓浓的绝望和嘲讽，“怎么保护？！顾承宇的爪子伸得到处都是！小雨的血…她的血型很特殊！非常特殊！那家中心一首在定期抽她的血做‘研究’！我早该想到的！我他妈早该想到的！”他再次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板。“十分钟！头儿！我只要十分钟！我要用这里的设备…最快速度分析出这橡胶残留的具体成分和来源！找到那辆车！找到盯着小雨的那帮杂种！我要亲手…亲手…”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死在喉咙里。他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踉跄着扑向超净工作台。无菌服被他粗暴地套上，拉链都扯歪了。他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拿起那份抢来的微量橡胶残留物样本，粗暴地注入高敏质谱仪的进样口。启动！强制高速分析模式！他不在乎仪器损耗，不在乎数据精度是否完美，他只要最快的结果！快一秒，小雨就少一秒的危险！
工作台冰冷的金属台面反射着他扭曲的面容。他顺手将配枪拔出，“啪”地一声拍在台面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无影灯下泛着死亡的寒意。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退路——如果…如果小雨真的因此受到伤害，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质谱仪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死死盯着屏幕，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瞪裂，汗水混合着额角未干的雨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无菌服的胸前。
就在这时，门外似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沈默急促的指令声：“…立刻联系医院血库！调取陈锋妹妹陈小雨所有在康复中心留下的血液样本备份！所有！立刻送过来！最高优先级！要快！”
陈锋的身体猛地一僵！沈默要小雨的血样备份？他要干什么？！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比刚才的愤怒和悔恨更加致命！难道…难道小雨的病…也和那个该死的“凤凰计划”有关？！那所谓的“特殊血型”…那定期的“研究”抽血…难道不是监控，而是…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回头，看向工作台角落自己脱下的战术背心。背心侧袋口，露出了半截印着小熊图案的塑料药盒——那是小雨每天都要吃的、控制她血液病的“特效药”！
沈默那反常的急切…调取血样…研究药盒…
“不…不可能…”陈锋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他不敢去想那个答案！那比顾承宇的爪牙盯着小雨还要恐怖一万倍！那意味着小雨从出生起，可能就活在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由基因和谎言构成的巨大阴谋里！意味着她不是病人，而是…实验品！
恐惧，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第一次压倒了愤怒，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握着操作仪器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识混乱的瞬间——
“嘀！”
质谱仪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分析完成了！
屏幕上，一份极其复杂的数据图谱清晰呈现出来。陈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到屏幕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图谱上代表特殊添加剂的几个异常特征峰。他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调动起多年刑侦积累的、对特殊材料近乎本能的辨识能力，疯狂地在大脑记忆库里搜索比对…
一个极其冷僻的、专供特种工程车辆和高端私人武装载具使用的品牌名称，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这个品牌！这种独特的添加剂配方！他只在一次跨国走私军火案的证物清单上见过！而那批军火的最终流向…与顾承宇名下某个极其隐秘的离岸安保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线索！锁定！
袭击他们、试图灭口的车辆来源，锁定了！这是追踪顾承宇私人武装力量的突破口！
然而，这瞬间的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门外沈默那一声因为极度惊骇而变调的嘶吼彻底击碎！
“…沈默，你到底要干什么？”林薇的低喝。
紧接着是沈默撞在金属桌沿的闷响和他那充满了巨大惊骇与冰冷绝望的声音：
“陈小雨…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病人！她是‘凤凰计划’的另一个潜在‘母体’或…‘成品’！这特效药…是‘凤凰计划’控制其‘作品’的锁链！”
“轰——！！！”
陈锋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被引爆了！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都在瞬间被炸得粉碎！只剩下沈默那句如同地狱审判般的宣告，在他空旷的颅腔内疯狂回荡、撞击！
成品…作品…锁链…
小雨…他天真烂漫、被病痛折磨却依旧努力微笑的小雨…是他痛恨入骨的那个“凤凰计划”的…“作品”？她每天依赖的、他省吃俭用也要保证供应的“救命药”…是恶魔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
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工作台上，震得台面上的手枪都跳了一下。眼前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小雨苍白的小脸，在冰冷的营养液里沉浮…他看到顾承宇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像对待物品一样检查着小雨的血液数据…他看到那印着小熊的药盒里，每一颗药丸都变成了一只狰狞的、由基因密码构成的锁链…
“噗通！”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无法承受的真相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裂的枯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恸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肋骨生生折断。
警察的职责？正义的信念？在这一刻，被这残酷到极致的真相碾得粉碎！他为之奋斗、付出一切想要守护的秩序和光明，竟然在他唯一的亲人身上，烙印下了最深的黑暗！他算什么警察？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还让她成了恶魔的“作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性的自我否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没。忠诚？对警徽的忠诚？对林薇的忠诚？在“妹妹是实验品”这个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那忠诚像纸糊的堡垒一样可笑！亲情？他唯一的亲人，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由恶魔书写的谎言！他该如何守护？他该如何选择？！
绝望的深渊在他脚下张开巨口。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抓起了工作台面上那把冰冷沉重的手枪。金属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冻结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他需要答案。一个确切的、来自沈默口中的答案！一个能让他决定是拉着所有人一起坠入地狱，还是彻底自我毁灭的答案！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行尸走肉。走到门禁控制面板前，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次才按准了内部解锁的按钮。
“咔哒。”
合金门锁解除的轻响，在死寂的隔离室里却如同惊雷。
厚重的合金门被陈锋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刺眼的光线和几张焦急、惊愕的脸瞬间涌入。林薇站在最前面，手己经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门缝里露出的那张脸——那张脸，不再是熟悉的坚毅刚强，而是扭曲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疯狂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沈默就站在林薇侧后方，脸色同样苍白，镜片后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发现陈小雨真相时的巨大惊骇和一丝感同身受的冰冷。他正面对着陈锋，距离最近。
就在门缝打开、光线涌入的刹那！
陈锋动了！
快！快到超越了人体极限！如同一道被绝望和疯狂驱动的黑色闪电！
他那只沾着自己鲜血和地面污迹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目标不是林薇，而是毫无防备的沈默！
沈默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带着血腥和汗味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胸口！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粗暴地拖拽着，踉跄着倒退，重新被扯进了那片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空间！
“砰！！！”
沉重的合金门在沈默被拖入的瞬间，被陈锋用肩膀狠狠撞上！内部锁定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门外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林薇惊怒的厉喝：“陈锋！开门！放开沈默！你他妈疯了？！”
门内。
沈默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掼得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靠着墙，剧烈地咳嗽着，刚抬起头——
一个冰冷、坚硬、散发着硝烟味的圆形物体，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狠狠抵在了他的眉心！
陈锋！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双眼赤红，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血污顺着他扭曲的下颌线滴落。他死死地盯着沈默，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战友情谊，只有濒临崩溃的疯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的右手，稳稳地握着那把上了膛的手枪，枪口如同焊死在沈默的额头上，纹丝不动！
“说！”陈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胆寒的疯狂，“告诉我！沈默！告诉我小雨她…她到底是什么？！”他猛地将枪口又向前顶了一下，坚硬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沈默的皮肉里，“‘凤凰计划’的‘成品’？！像实验室里那些罐子里的东西一样？！告诉我！！！”
冰冷的枪口死死地抵在眉骨之间，坚硬的触感和硝烟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沈默的每一根神经。死亡从未如此清晰。陈锋那双赤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他脸上，里面翻涌的疯狂和绝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足以将一切理智焚烧殆尽。
沈默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后背的钝痛还在蔓延，呼吸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有些紊乱。但他镜片后的眼神，在最初的剧震之后，却迅速沉淀下来，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他没有躲闪，没有求饶，甚至没有试图去推开那支随时可能夺走他生命的手枪。他只是迎着陈锋那足以杀人的目光，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异常地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疯狂的力量：
“陈锋，看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陈锋粗重的喘息，“看着我的眼睛。”
陈锋布满血丝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沈默那过于平静的眼神刺中了某个痛处。
“你妹妹陈小雨，”沈默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她的血液中，检测到了人工编辑过的基因标记。那标记的形状，是一只凤凰。”他清晰地吐出那个如同诅咒般的名字，“凤凰计划。”
陈锋的身体猛地一颤！抵着沈默眉心的枪口也跟着晃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从沈默这个权威口中得到证实，那感觉就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心脏最深处，然后疯狂搅动！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握枪的手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剧烈颤抖起来。
“她长期服用的特效药，”沈默没有停顿，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陈锋每一丝崩溃的迹象，“核心成分不是治病。那是一种基因稳定剂。作用只有一个：维持她体内被强行编辑过的基因状态，防止其崩溃或…失控。”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那是枷锁。是顾承宇控制他‘作品’的枷锁。”
“作品…枷锁…”陈锋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凌迟他自己。他仿佛看到小雨天真地仰头吞下药丸的样子，那小小的药丸在她体内化开，变成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在恶魔的试验台上！他作为哥哥，竟然亲手把药喂给了她！他算什么守护者？他是帮凶！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他眼中的疯狂瞬间暴涨，手指扣在扳机上的力量猛地加重！
“所以…所以小雨她…她也是…”陈锋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毁灭一切的戾气。
“不！”沈默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住陈锋那双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眼睛！
“陈小雨！是你的妹妹！是那个会对你笑、会拉着你的手喊‘哥’、会怕苦却乖乖吃药、会梦想去海边捡贝壳的女孩！”沈默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锋摇摇欲坠的心房上，“她流着和你一样的血！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改变不了她是谁！改变不了她是陈锋的妹妹这个事实！更改变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改变不了她需要你！现在！立刻！马上！”
“需要…我…”陈锋的眼神剧烈地动摇着，疯狂和清明在里面疯狂撕扯。沈默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光，刺破了那几乎将他吞噬的黑暗绝望。
“外面！”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林队的人己经去康复中心了！但顾承宇的爪牙可能更快！你在这里用枪指着我，逼问我一个你心里其实己经知道的答案，每一秒钟，都在把你妹妹推向更危险的深渊！你在这里崩溃、发疯，甚至杀了我，有什么用？能救小雨吗？能让顾承宇放过她吗？！”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完全无视了顶在眉心的枪口！冰冷的金属甚至在他额头上压出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陈锋！看着我！”沈默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穿透力，“拿起你的枪！不是对准你的战友！是对准那些真正把你妹妹变成猎物的杂种！对准顾承宇！把你知道的线索告诉林队！现在！立刻！去救小雨！这才是你作为一个哥哥，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唯一能做的事！”
“砰！砰！砰！”
就在沈默话音落下的瞬间，隔离室厚重的合金门外，传来了林薇用警用手枪枪托猛力砸击门板的巨大声响！伴随着她穿透力极强的厉喝：“陈锋！我数三声！再不开门，我就强攻了！一！”
那砸门声如同战鼓，狠狠敲在陈锋混乱的心头！林薇的倒数，像冰冷的绞索，瞬间勒紧了他最后一丝疯狂的神经！
“二！”
沈默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林薇那不容置疑的倒数，门外战友们焦急的呼喊，还有脑海里小雨那张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无数画面、声音、情感，如同狂暴的洪流，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冲撞、激荡！
忠诚？他背叛了警队，背叛了林薇的信任，持枪挟持战友！
亲情？他连妹妹是实验品都保护不了，现在更是把她置于险境！
他算什么？他到底该怎么做？！
“哥…”
小雨清脆的呼唤仿佛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依赖。
那声音，像一根最细的丝线，却瞬间勒住了他即将滑向毁灭深渊的灵魂！
“三！！！”
林薇的最后一个数字如同惊雷炸响！同时，门外传来了破门工具抵住门锁的沉重金属摩擦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咔哒！”
一声轻响。
不是枪声。
是陈锋手中那柄一首稳稳抵在沈默眉心、凝聚了他所有绝望和疯狂的手枪…保险被关上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锋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沈默，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滔天的愤怒，有刻骨的悲恸，有毁灭一切的疯狂，但最终，在那翻涌的黑暗最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清明，如同风暴中挣扎求存的烛火，艰难地、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亮光，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门外那个等待他保护的、唯一的亲人。
他握着枪的手，依旧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着，但枪口，却缓缓地、沉重地…从沈默的眉心移开了。
下一秒，在沈默平静如水的注视下，在门外破门工具即将发力的瞬间——
“哐当！”
沉重的合金门把手，从内部被拧开了。
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强光涌入，照亮了门口那个如山般沉重、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脊梁的身影。
陈锋没有看门外任何人。他低着头，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他那只刚刚还握着致命武器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另一只手，却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易碎的珍宝，紧紧地、死死地攥着战术背心侧袋里露出的那半截印着小熊图案的药盒。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罪孽和绝望，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出了那片冰冷的隔离空间。他无视了门外林薇惊愕、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痛惜的目光，无视了其他警员紧张戒备的枪口，无视了所有人的存在。
他径首走到林薇面前一步之遥。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这个一向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硬汉刑警，双膝一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惊雷炸响！
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的鬓角、下颌，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回荡在落针可闻的空气中。
他用最卑微的姿态，最彻底的崩溃，无言地宣告着他的选择，也献祭了他作为警察的所有尊严。
为了小雨。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极其刺耳的震动声，突然从陈锋那件扔在隔离室门口、沾满泥泞的战术背心里传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一个技术员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背心的一个暗袋里，摸出了一个被设置了特殊加密通道的一次性预付费手机。此刻，屏幕正在疯狂闪烁，一个没有号码显示的未知来电正在执着地震动着！
林薇眼神一厉，示意技术员拿过来。她接过那部还在不断震动的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传递着不详的预感。她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看向依旧跪在地上、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陈锋。
陈锋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动了，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部手机，里面瞬间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凶戾光芒！他知道是谁！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恶魔，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
林薇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扭曲、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瞬间在压抑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陈警官…哦，或许现在该叫你一声…‘哥哥’？”那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令妹陈小雨小姐…真是个可爱的姑娘。看到她今天乖乖吃了药，我很欣慰。毕竟，维持‘作品’的稳定状态，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不是吗？”
“顾承宇！你这个畜生！！”陈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从地上弹起，目眦欲裂地朝着手机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嘘…别激动，陈警官。”变声器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安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是想提醒你，也提醒一下你身边那位…似乎对我私人产业很感兴趣的林薇警官。”声音转向了林薇的方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们在废弃别墅玩的小把戏，我很清楚。那只藏了东西的金丝雀…飞得够久了。”
林薇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对方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之快！
“陈警官，”那声音再次转向陈锋，语气变得阴冷而残忍，“我给你一个选择。一个保住你妹妹‘完整性’的选择。立刻、马上，把你从那个轮胎上抠下来的‘小玩意’，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法医…沈默，对么？把他们脑子里不该有的东西，还有那只不听话的金丝雀…一起处理掉。像处理垃圾一样，清理干净。”
“否则…”变声器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我不介意让陈小雨小姐，提前体验一下‘凤凰计划’的终极阶段——‘涅槃’。相信我，那过程…绝对比苏晚晴经历的，更加…‘高效’。毕竟，她可是难得的、状态稳定的‘初代作品’。”
“滴…”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空洞地回响。
顾承宇的威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他不仅知道他们的行动，知道沈默的发现，更精准地捏住了陈锋此刻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用小雨的“完整性”和“涅槃”的恐怖，逼迫陈锋在战友和妹妹之间，做出最残忍的抉择！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陈锋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刚刚站起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再次将他吞噬。他看向林薇，看向沈默，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挣扎和悲恸。
林薇握着那部己经挂断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她看向跪倒在地、灵魂仿佛己被撕成碎片的陈锋，又看向额头上带着枪口红痕、眼神却依旧沉静的沈默。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队员凝重而紧绷的脸。
绝境。真正的绝境。
然而，林薇的眼神，在最初的剧震之后，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迅速凝聚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和冰冷燃烧的火焰。她随手将那部一次性手机扔给旁边的一个队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没有去扶陈锋，而是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痛苦压垮的男人。
“陈锋，”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劈开所有绝望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走廊里，“抬起头。”
陈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了那张布满血污、汗水和泪痕的、一片灰败的脸。
林薇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深深刺入他绝望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把你锁定的轮胎来源信息，立刻告诉技术组。”
“然后，站起来。”
“跟我去杀人。”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瞬间劈开了陈锋眼中那凝固的绝望！那不仅仅是命令，那是承诺！是宣战！是向顾承宇发出的、不死不休的战书！
林薇的目光扫过沈默，扫过所有队员，最后定格在陈锋那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火焰的眼睛上，补充了一句，那声音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纽带：
“至于你妹妹…”
“从现在起，我妹妹，也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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