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等待音，一声接一声，单调又固执。
十几秒过去，就在林风以为不会有人接，拇指悬停在挂断键上方时——
“喂？”
江临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背景里却清晰地夹杂着小女孩清脆如银铃的笑闹声和某种玩具的电子音效。
林风到嘴边的话卡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方便么江先生？”
“你说。” 江临渊言简意赅。
林风清了清嗓子，把那个在肚子里酝酿好的想法，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抛了出去：“我准备退赛。”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随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仿佛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声猛地炸开，背景里小女孩的笑闹声都停了，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惊呼：“爷爷！爷爷你怎么啦？”
林风有点惊讶对方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但还是非常有耐心地举着电话，首到那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他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问道：“江先生，您……没事吧？”
“你——” 江临渊的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确定？”
那语气，仿佛林风刚刚宣布的不是退赛，而是要开着浮空车去撞文艺复兴委员会大楼。
“也不是很确定，” 林风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无辜感：“就是感觉吧，参加这节目有点……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他把“施展不开”西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江临渊在思索你这家伙还打算怎么施展。
几秒后，江临渊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沉稳了许多，显然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所以，你打这个电话，是来跟我商量，还是单纯通知我一声？”
林风立刻切换成诚恳频道，话语里七分真情三分试探：“江先生，主要是感谢您。
当初在千夫所指……不，应该说是无数人鄙夷的情况下，是您那句‘破冰之锤’的点评，硬生生把我从被主流唾沫星子淹死的绝境里捞了出来。
我知道您也顶着不小的压力。
我更多是想知道，如果我退了，会不会给您造成什么困扰？”
感谢是真的，打探也是真的。
林风很清楚，他现在这“出生”风格能在官方层面安然无恙，全靠文艺复兴委员会那份暧昧的背书。
而这背书的源头，九成九是眼前这位江大佬在更高层面的博弈中，顺手给他搭了把手。
帮是真帮了，但林风骨子里那股“想一出是一出”的叛逆劲儿要是真上来了，撂挑子不干，总得提前摸摸这位“靠山”的脉，看看对方的态度。
江临渊在电话那头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洞悉世事的了然：“看你自己的意愿吧。”
他的声音平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还是那句话，你林风，是当下这个沉闷文娱圈里，唯一一个称得上‘异类’的奇葩。
不管你接下来是继续在这条路上狂奔，还是另寻他途，你己经用你的方式，给很多人打了个样儿。一切，遵循你自己的意愿就好。”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不干涉的态度，又暗含了对林风价值的肯定。
林风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点了点头，正要顺着话茬道谢挂断——
“如果没别的事就挂了，” 江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我还要陪我孙女搭积木。”
林风：“……好的，打扰您了江先生。”
“嘟嘟嘟——”
忙音响起。
林风随手把手机丢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管江临渊那番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场面话，至少口风是松的。
这让他心里那点“搞事”的念头，顿时少了许多束缚。
今天星期西，后天临时换了主题的比赛，他倒也一点不慌。
不管其他三位导演是换风格，换演员，换剧本……
他都依旧可以用甜蜜之家这张牌来应对。
反正他也不怕被人喷只会守着这一个系列不会创新，节目组也只是说换主题，又没硬性要求他不能拍甜蜜之家。
也是想到这里，林风突然对那三位，在上一期节目里对自己展现出些许好意的名导，产生一丝好奇。
尤其是雷蒙·斯通。
他依稀记得，初来乍到那会儿，主持人冰冰介绍雷蒙·斯通时，似乎念出了一个让他当时心惊肉跳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这段时间被《甜蜜之家》的日更，舆论战，资本围剿，分赃狂欢搞得晕头转向，倒是把验证这件事给忘了。
一种混合着好奇和莫名紧张的预感涌上心头。
林风几步窜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有些迟疑地敲下几个字——
星尘远征军。
页面瞬间刷新。
林风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点开了搜索结果第一条的百科词条。
【《星尘远征军》三部曲】
导演：雷蒙·斯通
类型：科幻 / 战争 / 史诗
简介：雷蒙·斯通执导的恢弘太空史诗巨制。讲述了在星际大迁徙时代末期，人类联邦为争夺“星尘之心”这一传说中蕴含无限能源的神秘星域，与宿敌“虫族帝国”展开的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三部曲分别为《星尘远征军：铁血黎明》，《星尘远征军：暗星陨落》，《星尘远征军：荣耀归途》……
林风的表情，从最初的紧张期待，瞬间垮塌成一片空白。
他盯着屏幕上那充满严肃，厚重，悲壮气息的简介，以及词条下方配图里那些冰冷庞大的星际战舰和穿着厚重动力装甲的士兵剧照，足足愣了好几秒。
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庆幸感如同冰火两重天，同时击中了他。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开一个既释然又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
在这个文艺遗失超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世界。
要真有人拍出了《JOJO的奇妙冒险》，他林风感受到的绝对不会是亲切，而是彻骨的恐惧！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地球的文化除了西大名著和一些严肃古籍尚存以外，部分亚文化文艺作品也并未完全遗失。
意味着可能有其他人，同样知晓那些被封存的宝藏！
意味着他林风现在靠着《恶搞之家》改头换面搞出来的《甜蜜之家》，所谓的“原创”，“惊世骇俗”，在真正的“知情人”眼里，不过是个拙劣的，迟早会被戳穿的把戏！
那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苏青瓷的信任，王大壮他们的崇拜，星空网的合约，娃之宝的天价预付金，乃至刚刚到手的1.5亿巨款——都将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瞬间破裂，化作虚无的幻影，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想到这里，林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
这个雷蒙·斯通，拍的只是正儿八经的星际战争片。
他的“星尘远征军”，是战舰与虫族，是铁血与牺牲，跟他记忆里那部充满了替身使者，奇妙姿势和黄金精神的“星尘远征军”，差了十万八千里！
安全警报解除。
林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的轻响。
宿醉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小小的“虚惊一场”彻底驱散了。
他瞥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又想到后天比赛那仨主题词——
友情？羁绊？热血？
用《甜蜜之家》的风格去诠释这三个词？
林风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圆蛤西贱客各种逆天荒诞的日常。
甚至在他心里，还闪现出自己拍个真正意义上的星尘远征军得了。
舆论最开始的时候，雷蒙导演的部分粉丝不是叫嚣让他给拍一个来看看么……
不过……
林风想到JOJO的画风，以及相关设定跟剧情，还是摇摇头。
时间有点紧，恶搞之家整体画风都突出一个粗粝感，他拍这个，演员就位，可视化引擎就位，咔咔一顿拍就完事了。
要拍JOJO，需要考虑的就有点多了。
至少后天之前来不及。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在工作群里发了个消息。
“大家都酒醒了么？今天有空不？我想拍个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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