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娣回家草草换了身干衣服，坐在凳子上，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铁柱看见了朱娣那狼狈的样子，什么都没问，只是庆幸还好掉的是泥坑，不是茅房。要是掉的茅房，那衣服上沾的就不是泥点子了！
王老太己经坐在炕上纳鞋底了，抬眼就看到她这副尊容，皱了皱眉没吭声。
朱娣见回家了也没人搭理她，越想越气，突然想到小叔子的关系，脑子一下子活络了。
这下看见李老太也知道喊娘了：“娘啊！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李秀兰那个天杀的！她雇的那个小蹄子，心比蛇还毒啊！我好好地走着路，她推车故意撞我！把我撞了个大马趴，栽泥坑里了！李秀兰赶过来，不分青红皂白，仗着自己有点歪理，伙同那些街坊一起挤兑我！羞辱我啊！她们……她们就是想逼死我！让我在咱这条巷子抬不起头啊！娘！您得去找李秀兰算账！去骂她！去挠她！不然您儿媳妇儿我以后没法做人了啊！”
原本王老太都准备当今天这个事情没发生的，这下子被朱娣嚎这一下，火气顿时上来了。
手里的锥子“啪”一下重重扎在鞋底上，老脸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朱娣！你个撒谎撂屁儿的不省油灯！老娘挤在人群里从头到尾看得真真儿的！是哪个黑心肝的玩意，自己跟斗鸡似的扑棱着去撞人家摊车！你说你要是碰瓷碰出点东西，我也就不说你了。偏你没本事，人家那么个小姑娘就能把你个虚头巴脑、空有肥膘没劲儿的废物点心给弹回来，一屁股跌进烂泥坑里！赖谁？”
王老太越说越激动：“你还有脸嚎？大清早的！你跟我说肚子疼憋不住要上茅厕，结果跑街上去作妖、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老王家的名声都被你搞得臭气熏天了！”
要不是现在家里没多少钱给铁柱再娶了，就这么个搅家精，就该两棍子给打出去。
朱娣咬牙，低声下气哀求：“娘…我知道错了。您去找栓子吧！他在市里，听说他老婆的亲哥就在工商那边管个体摊贩检查的！您去求求情，让那边派人来查查李秀兰的摊子！她的东西肯定不干净！而且这么多天了，我都没看到她有那个什么经营证！只要卡她几天，罚她几次狠的，她那摊子必垮！那时候看她还怎么神气！”
“让工商的……不对，就找市场管理科！专门查个体户这种的！找他那大舅哥！去的时候把动静弄大点！把摊子一围！当着所有食客的面，把她那点家伙什一锅端了！我看她生意还怎么做！看她名声臭不臭！让她滚出这条街！”朱娣说完，脑子里就己经有了一股快意，就好像李秀兰的摊子己经开不下去了，正当着大家伙的面痛哭流涕。
王老太憋着气，朱娣的鬼哭狼嚎和颠倒黑白让她心烦意乱。她本想装作没听见。可转念一想朱娣的话也有点道理，李秀兰要是不搬走。今天这事一闹，她脸皮再厚短时间里也是不敢出门了。
更重要的是，朱娣这贱蹄子要是不彻底按下去，以后指不定还得出更大的丑！李秀兰摊子生意那么好，朱娣这蠢货就盯着这块肥肉，能甘心？
王老太一咬牙，决定去试试。临走前，她踹开朱娣的房门，压着嗓子警告：“贱蹄子！我去替你丢人现眼！你要是再敢乱来，闹出什么洋相，我立马让铁柱把你腿打断，扔回你娘家！说到做到！”
朱娣听到王老太肯去了，高兴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注意后面那几句话。
第二天，王老太起了个大早，拿出压在箱底半新不旧的蓝布袄子穿上，又小心翼翼包了十几个最干净的大鸡蛋——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她揣着鸡蛋，靠着两条腿往市中心走去。
到栓子楼下的时候，李老太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心里感叹着：这楼看着就气派，我家栓子就是有出息。
打量这栋楼是她每次来这里必做的程序。
王老太站在铁门外，脚上沾了泥点的布鞋蹭了又蹭，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是她小儿媳钱丽。钱丽烫着城里时髦的小卷发，穿着一身的确良的衣服，看到门外的婆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妈？您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来了？有事啊？”
王老太赔着笑：“没啥大事…这不，家里鸡下了点蛋，新鲜着呢，给你们送来尝尝…”
老太太局促地把鸡蛋篮子往前递。
钱丽没接，撇撇嘴：“放桌上吧。庆林（栓子的大名）今天开会，还没回来。您进来坐。”
语气不咸不淡。王老太拘谨地跟进去。
快到中午，栓子才回来。看到老娘在，有点意外：“妈？您有事？”
王老太一看儿子，眼圈就有点红，开始诉苦：“唉…还不是家里那个搅家精朱娣…” 她把昨天朱娣当街出丑、污蔑李秀兰、最后摔泥坑的事大致说了。
“现在满巷子都在戳我们脊梁骨，说咱家出了这么个蠢货，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栓啊，你不知道，那个李秀兰开个馄饨摊，可嚣张了！街口最好的位置占着，生意好得不行！我琢磨着，她那摊子…刚开没几天吧？能有什么正经手续？个体经营证、卫生许可证…她八成没有！肯定不干净！” 王老太觑着儿子的脸色，小心地切入正题，“我听说…淑芬她娘家大哥，不是在工商那块…管市场、管摊贩检查的？”
王庆林和他老婆钱丽都听明白了。钱丽声音有点冷：“妈，您啥意思？想让我哥去查那个馄饨摊？”
“不是！不是查！” 王老太赶紧摆手，“就是…能不能让大哥他…派底下人‘关注’一下？找个由头查查她那些证照齐不齐？东西干不干净？吓唬吓唬她也好…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收敛点，省得你大嫂老受欺负，咱家也少丢点人…”
王庆林眉头紧锁：“妈！你糊涂啊！那是随便查的吗？我大舅哥是市场管理科科长，位置扎眼着呢！查，得按规矩来！没有证据，没有举报线索，我们凭什么去查人家？这叫违规执法！万一查不出问题，或者人家反咬一口，我大舅哥不跟着倒霉？这事不成！”
钱丽也帮腔，语气更不客气：“就是！妈，您可别给我哥添乱！再说了，您大儿媳妇朱娣是什么德行，别人不清楚，咱家还不清楚？十有八九是她自己惹事！让我哥去给她擦屁股？想都别想！”
王老太好说歹说也没能说服钱丽，后面还是栓子送她出门的时候，王老太见钱丽不在，拉着她儿子又一顿说，这才让栓子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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