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音响起，短促而空洞，像烧红的铁块猝然浸入冰水。
“哐当！”
听筒从我完全失去力气的手里滑脱，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塑料外壳瞬间裂开几道细纹。而我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顺着墙壁软软地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后脑勺磕在墙砖上，一阵闷痛，却远不及心头的惊涛骇浪。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声音？谁在问奶奶救活了没？不上来？上哪儿来？阴间吗？
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味道的塑料烧焦气味，从那摔裂的听筒里幽幽地飘散出来，钻进我的鼻孔。这味道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激得我猛地打了个寒噤，混沌的脑子像是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冰冷的清醒。
444！刚才扑过去接电话时，眼睛扫过座机屏幕，那三个猩红的数字像烙铁一样烫进了我的脑子里——444！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比灵堂里穿堂的冷风还要刺骨。那不是人间的号码！这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那沙哑僵硬的声音，那冰冷诡异的询问，还有这烧焦的电话…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灵堂正中央，奶奶的遗照前。
那里，是奶奶生前最珍视的神龛。旧式的木架子，漆色早己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纹理。上面供着一尊小小的、同样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土地公瓷像，前面摆着个缺了角的青瓷香炉，里面插满了燃尽的香梗和几支还在顽强亮着微弱红点的线香。几盘早己干瘪发皱的供果随意地摆在旁边。一切都那么寻常，却又在此刻，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诡异阴影。
刚才那个电话…那个“444”…那句关于“救活”和“不上来”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反复舔舐着我的神经。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瘫在这里！
我咬着牙，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泥土里。双腿软得像面条，打着颤，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踉跄着，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挪向那个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神龛。
香炉里厚厚的香灰积满了，几乎要溢出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它扶正一点。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带着油腻烟垢的瓷边——
“哐当！”
手腕一抖，力气没控制好。那沉重的旧香炉猛地一晃，竟被我失手带倒了！它歪斜着滚落下来，重重砸在神龛底部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香灰如同灰色的沙尘暴，瞬间喷涌而出！呛人的灰雾弥漫开来，迷得我眼睛生疼，连连咳嗽。
“哎呀！小七！作死啊你！” 角落里一个打盹的婶子被这动静惊醒，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看清是我弄翻了香炉，又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大概以为我是伤心过度失了手，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换了个姿势，又迷糊过去。
我顾不上呛咳，也顾不上道歉，目光死死盯着香炉滚落的地方。神龛底部，那块原本被香炉挡住的、积满厚厚灰尘的木板，因为香炉的移位而暴露出来。就在那层厚厚的灰土下面，似乎…似乎垫着个什么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的轮廓？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几乎是扑跪下去，也顾不得那香灰沾了一身一脸，急切地用手拂开那块木板角落堆积的灰尘。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边缘。
真的有东西！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住那硬物的边缘，一点点地往外抽。灰尘簌簌落下。
一本…笔记本？
它终于被我完全抽了出来。不大，比巴掌略宽些，封面是深沉的、近乎发黑的褐红色，像是凝固了很久很久的陈旧血迹。皮革？还是某种厚实的粗布？手感粗糙而厚重，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发白的茬口。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岁月留下的无数细小划痕和油污的印记。
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带着地下尘封的凉意和浓重的、混合着陈年香灰与某种奇异草药般的复杂气味。这气味…竟奇异地压过了灵堂里呛人的香烛味，钻进我的鼻腔。
就是它！这个念头毫无理由地、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里炸开！
那个诡异的电话，奶奶的神龛，这本藏在最隐秘角落的笔记…它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我再也无法抑制，手指因为激动和莫名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沉重、带着奇异凉意的褐红色封面。
第一页。发黄的纸张，边缘己经有些脆裂。上面的字迹是毛笔写的，墨色深浓，笔锋带着一种老派特有的刚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锋芒？仿佛写字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斩妖除魔的锐气。
“王门秘术，非生死攸关，不可轻启。后世子孙，慎之！慎之！” 落款是一个铁画银钩的名字——王镇岳。
王镇岳！我的太爷爷！那个在奶奶零星的、带着敬畏的讲述中，曾经叱咤一方、道法通玄的茅山高人！后来…后来在那些动荡的岁月里，被小人构陷，最终惨死…他的名字，竟然出现在这本笔记的第一页！
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发抖的手，指尖沾着灰尘，急切地往下翻。发脆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灵堂里异常清晰。
后面的字迹变了。不再是太爷爷那种力透纸背的刚劲，变得流畅、娟秀，带着女性特有的细致，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是奶奶的笔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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