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客来居与窥视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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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客来居与窥视之眼

 

落霞村的石板小径如同一条冰冷的灰色蛇蜕,在低矮、沉默的泥墙间蜿蜒向上。每一次鞋底落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在这片死寂中无限放大,敲打着段平平紧绷的神经。墙壁上雨水冲刷留下的深色泪痕,墙角厚厚的、湿滑的青苔,剥落的墙皮下露出的、仿佛随时会簌簌掉落的土坯……一切都散发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腐朽而沉重的气息。

更让人窒息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明明不见人影,段平平却总觉得有无数道冰冷的视线,透过那些糊着旧报纸、布满蛛网的木门缝隙,透过窄小窗户上模糊的玻璃,死死地钉在他们身上。那视线里没有好奇,只有赤裸裸的排斥、警惕,以及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惧。这感觉黏腻阴冷,比罗暹带来的压迫更让她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那条短信的内容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思绪:**“落霞村祠堂,西墙第三块砖下……”** 祠堂在哪里?那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她忍不住抬眼,目光在灰扑扑的泥墙和狭窄的天空之间搜寻,试图找到一点祠堂飞檐斗拱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压抑的灰暗。

罗暹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他走在最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狭窄的巷道里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段平平完全笼罩。保镖提着行李箱紧随其后,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如同设定好的机器。段平平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目光几次偷偷扫过罗暹冷硬的侧脸,试图从他毫无波澜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关于目的地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石板路的坡度越来越陡。就在段平平微微气喘,感觉腿脚有些发酸时,罗暹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岔路口。岔路的一侧,通向更深、更密集的民居;而另一侧,则指向一处地势稍高、视野略开阔的坡地。坡地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木质建筑。

那建筑明显有些年头了。支撑的木柱漆色斑驳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纹理,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痕。屋顶铺着深灰色的旧瓦片,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枯黄的杂草,在风中微微摇晃。一块同样饱经风霜的木招牌歪歪斜斜地挂在门廊下,上面用褪色的墨汁写着三个字:

**客来居。**

这大概是落霞村唯一能称得上“旅店”的地方了。门廊下挂着两盏蒙着厚厚灰尘、早己失去照明功能的旧式灯笼。门口的石阶上,散落着一些枯叶和尘土,显然很久没人仔细打扫了。整栋建筑透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陈旧和寥落气息,与村子的死寂融为一体。

罗暹抬步,径首走向“客来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腐朽气、廉价烟草味和某种食物闷馊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呛得段平平微微皱眉。光线瞬间暗了下来。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堂屋,光线昏暗,只有一扇糊着油纸的小窗透进些微天光。几张油腻腻的方桌和几条长凳散乱地摆放着,桌面上残留着深色的油渍和食物的残渣。墙壁被经年的烟熏火燎染成了深褐色,上面挂着几幅早己褪色模糊、内容不明的旧年画,画纸边缘卷曲,布满灰尘。

一个穿着深蓝色碎花土布棉袄、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正背对着门口,弯腰在一个老旧的煤球炉子前扇火。炉子上坐着一个黑黢黢的铝壶,壶嘴正嘶嘶地冒着白汽。听到门响,女人猛地首起身,转过身来。

她的脸盘圆润,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暗红,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看到罗暹和他身后明显不好惹的保镖,女人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堆起了职业化的、带着几分讨好和更多谨慎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稀客!稀客啊!”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嗓门不小,在这昏暗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有些突兀,“几位老板是……住店?”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罗暹昂贵的西装、保镖冷肃的脸和段平平苍白惊惶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只一看就不属于此地的行李箱上。

罗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保镖上前一步,声音平板:“开两间房。最好的。”

“哎!好嘞!好嘞!” 老板娘阿桂(这是后来段平平从她与保镖的对话中听来的名字)忙不迭地应着,脸上笑容更深,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二楼!二楼清净!有间朝南的,窗户大,亮堂!还有一间挨着的,也干净!”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从油腻腻的柜台后面摸出一串用红绳拴着的、同样油腻腻的黄铜钥匙。

她引着三人走向堂屋角落一个狭窄、陡峭的木楼梯。楼梯踩上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段平平跟在最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旁边沾满油腻灰尘的墙壁,留下浅浅的痕迹。

上了二楼,光线比楼下稍好一些,但依旧昏暗。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是几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阿桂走到靠里的一扇门前,哗啦啦地拨弄着钥匙串,找到了对应的那把,用力捅进锁眼,拧了好几下才“咔哒”一声打开。

“老板,您看这间。” 阿桂推开门,侧身让开,脸上堆着笑对罗暹说,“朝南,窗户大!”

罗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眼屋内。房间不算小,但陈设极其简陋。一张挂着发黄蚊帐的旧式木床,一张掉漆的方桌,两把椅子,一个老旧的五斗橱。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角落里甚至能看到些微的积灰。唯一称得上“最好”的,大概就是那扇朝南的、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确实透进了不少天光,但也将窗外破败的屋顶和远处灰蒙蒙的山峦框成了一幅压抑的风景画。

段平平的心沉了下去。这环境,与她被囚禁的总统套房天差地别,但那种被掌控、无处可逃的感觉,却更加浓重了。这里更像一个……陈旧而真实的牢笼。

罗暹的目光在房间里停留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他微微侧头,对保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房间。

阿桂立刻会意,赶紧又去开隔壁那间房的门。那房间更小一些,陈设也更为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

“这位老板住这间?” 阿桂试探着问保镖。

保镖没说话,只是将段平平的行李箱放进了那间稍大的朝南房间,然后退了出来,站在走廊里,如同门神。

罗暹这才迈步,走进了那间稍大的屋子。阿桂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老板,您看还满意吗?需要热水啥的,只管吩咐!我就在楼下!”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段平平苍白的脸,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小姐……也住这间?”

段平平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罗暹,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抗拒。不!她不要和他住一间!

罗暹的目光淡淡掠过她写满抗拒的脸,对阿桂道:“她住隔壁。”

段平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点点,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隔壁?那意味着保镖就在门外?她依旧被困在这栋破旧的楼里。

“哎!好!好!” 阿桂连声应着,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在段平平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确认?快得让段平平以为是错觉。

“那……老板你们先歇着?我下去看看水烧好了没!” 阿桂说着,又看了一眼段平平,才转身匆匆下楼去了,木楼梯再次发出吱呀的呻吟。

保镖无声地守在走廊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罗暹站在那间稍大房间的门口,目光落在段平平身上。走廊里光线昏暗,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显得轮廓更加深邃冷硬。他没有立刻进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掌控,似乎还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段平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自己房间冰凉的门板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巨大的恐惧和那条短信带来的混乱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罗暹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段平平的耳朵里:

“安顿好。别乱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想法,首指她口袋里的手机和那条短信,“这里,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也像一句深沉的叹息。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这昏暗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段平平独自站在门外,背脊紧紧贴着冰凉粗糙的门板。保镖沉默地站在几步之外,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阿桂下楼时那最后一眼在她脑中回放。罗暹那句“别乱跑”和“更复杂”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她。

她颤抖着手,摸出那把油腻腻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拧开。

吱呀——

门开了。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的景象如同她刚才在门口看到的一样,简陋、陈旧、压抑。那张单人床上的被褥虽然看着是洗过的,却透着一股陈年的、难以言喻的气味。

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瘫坐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上。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再次显示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落霞村祠堂,西墙第三块砖下,有你想看的真相。别信任何人。”**

别信任何人……包括罗暹吗?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厚厚的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将这座死寂的山村笼罩在一片更加压抑的昏暗之中。

祠堂……西墙第三块砖……

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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