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世记忆深处，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模糊片段，关于年节、关于母亲手中翻飞的红纸……但那画面太遥远，早己被战火和苦难冲刷得褪色模糊，只留下一种淡淡的、带着涩意的怅惘。
“林晚姐姐，你会剪窗花吗？”江心艾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林晚。
她觉得这个显得十分稳重的姐姐，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林晚微微一怔。
窗花？她自然是会的，和父母过的每个春节，一家三口都会一起剪窗花。
但是，她下意识地想摇头，她怕她一展示她的剪窗花的技术，查理斯今后就要缠着她让她教他。
毕竟，连阿诚这种日日冷脸训练她们的人，自从被查理斯知道他会糖画，天天跑去阿诚房间求他去厨房做给他看。
林晚刚想开口说不会。
“林晚肯定会的！”查理斯却抢着回答，对林晚有种盲目的信心，“她学什么都快！比白先生教的那些古文快多了！”
他拿起一张相对完整的红纸，塞到林晚手里，“林晚，你剪一个给心艾妹妹看看嘛！就剪……就剪个‘福’字！”
两张充满期待的小脸望着她。查理斯是纯粹的信任和起哄，江心艾则是孩童对新鲜事物的天然好奇。
林晚低头看着手中柔软的红纸，那鲜艳的色泽在惨淡的冬日光线里格外刺目，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感。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没有出口。
林晚沉默地接过剪刀。她瞥向茶几上查理斯剪过的图案，手指灵活地将红纸折叠了几下，这几个图案都比较简单，并非难事。
林晚拿着剪刀冰冷的尖端贴上温热的指腹，她凝神静气，手腕稳定地移动。
“沙……沙……”细微的剪纸声在安静的偏厅里响起。查理斯和江心艾都屏住了呼吸，凑近了看。
林晚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精准流畅，毫无犹豫和滞涩。剪刀沿着她心中勾勒的线条游走，碎屑如红蝶般翩然落下。
不过片刻功夫，她放下剪刀，将折叠的红纸轻轻展开。
一个线条流畅、结构匀称、带着传统回纹边框的“福”字，赫然呈现在红纸上。
虽然图案简单，但那份干净利落、一丝不苟的工整感，与查理斯之前那些歪扭的作品形成了鲜明对比。
“哇！”江心艾惊喜地叫出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好漂亮！林晚姐姐你好厉害！剪得比挂起来的还整齐！”她的小脸上满是崇拜。
查理斯也瞪圆了眼睛，看看林晚剪的“福”字，又看看自己剪的“西不像”，挠挠头，嘿嘿傻笑起来：“我就说嘛！林晚最厉害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仿佛刚才剪坏的不是自己。
林晚看着江心艾和查理斯珍惜地捧着那个“福”字，眼中纯粹的光亮让她心头那层坚冰似乎又被触动了一下，融化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棱角。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剪刀轻轻放在一旁。
“林晚姐姐，你能教我吗？我想剪一个小兔子送给爸爸。”江心艾仰着小脸，充满期待。
“我也要学！这次我要剪个好的！”查理斯也立刻嚷嚷。
林晚看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拿起一张新的红纸，放慢动作，开始示范最基本的折叠方法和如何剪出圆润的弧线。她的话依旧很少，只是用动作示意。
“这里，折三下……剪刀从这里进去，转一个小弯……对，慢一点……”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耐心。
江心艾学得很认真，小手努力模仿着林晚的动作，虽然剪出来的线条还有些生涩，但己经能看出兔子的雏形了。
查理斯则依旧带着点毛躁，时不时剪豁了边，引来江心艾善意的笑声和他自己懊恼的低呼。
偏厅里一时充满了孩童的叽叽喳喳、剪刀的沙沙声和偶尔爆发的小声欢笑。
林晚坐在他们中间，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引导者，偶尔伸手帮江心艾调整一下折叠的角度，或是按住查理斯快要飞出去的纸张。
她沉静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惯常的紧绷和疏离感，在这样充满童稚气息的包围下，似乎也悄然淡化了许多。
这短暂的、脱离沈公馆冰冷秩序和自身沉重枷锁的时光，像偷来的一缕阳光，带着虚幻的暖意。
王妈轻手轻脚地出现在偏厅门口，看到这一幕，刻板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笑意。她没有立刻打扰，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比平时柔和：“查理少爷，林小姐，江小姐，该准备用晚饭了。”
三个孩子闻声抬起头。查理斯意犹未尽：“啊？这么快？”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剪了一半、歪着脑袋的兔子。
江心艾则小心地放下剪刀，捧着自己剪好的、虽然不够圆润但充满童趣的小兔子剪纸，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我的小兔子剪好啦！”
林晚己经利落地将散落的碎纸屑归拢到一起，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姿态，仿佛刚才那个耐心教剪纸的人只是错觉。
“走吧，”林晚站起身，对江心艾和查理斯说道，“别让先生们等。”
查理斯这才想起书房里还有大人们，赶紧放下手里的半成品，拍拍身上的纸屑。
江心艾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斗篷和蝴蝶结。
三人跟着王妈走向餐厅，刚走到前厅，书房的门也适时地打开了。
沈白率先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深色长衫，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深邃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在三个小孩上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林晚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柔和气息。
他身后，江政文和其他几位访客鱼贯而出。
江政文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看到女儿捧着剪纸跑过来，自然地伸手牵住了她的小手。
“爸爸你看！我剪的小兔子！”江心艾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红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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