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斯还趴在隔断旁，小脸贴在冰凉的木雕上，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书房大门，嘴里小声嘀咕着：“心艾妹妹怎么也跟着进去了？里面多闷啊……”
林晚收回看向二楼书房的眼神，继续盯着手里的医书，老赵让她尽量先背一下各种疾病的临床反应，过完这个年他要检查。
没办法，林晚只能天天一有空就得捧着书去记忆，身旁的查理斯这几天都说她是十分冷淡，虽然她一首以来都这反应。
只不过，林晚翻着书的手指停了下来。
江启文……带着女儿来拜访沈二爷？而沈二爷那句“启文兄”的称呼，更是耐人寻味。看来这位江先生和沈二爷应该是旧识。
那位气质温润的江先生，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淌。偏厅里，只有查理斯偶尔挪动位置发出的窸窣声，和他时不时发出的、压抑的叹气。
林晚翻着书的手一顿，她抬眼望向查理斯那边。
只见查理斯像只壁虎一样贴在一楼雕花楼梯隔断的镂空处，小脸几乎要嵌进冰凉的木头纹路里，眼巴巴地望着二楼那扇紧闭的门扉，金灿灿的卷发都透着失落。
“心艾妹妹怎么还不出来呀？”他压着嗓子，声音闷闷的，“里面黑乎乎的，大人说话多没意思！”
林晚收回了眼神，对查理斯这副样子早己习惯，她总觉得查理斯身上有使不完的精力。
林晚把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正飘洒的细雪，那细碎的雪粒子被寒风裹挟着，打在玻璃上，留下瞬间即逝的湿痕，天色愈发阴沉。
公馆肃穆的轮廓在灰白的天幕下，更添了几分沉郁。
那束在医务室里顽强绽放的腊梅带来的微弱暖意，似乎被这沈公馆固有的冰冷秩序迅速冻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查理斯快要放弃偷窥，垂头丧气地准备爬回地毯上继续和那张红纸较劲时，书房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粉白色的小身影几乎是挤着门缝溜了出来，动作带着孩童特有的轻盈和急切，正是江心艾。
她的小脸因为室内暖气和可能有的拘谨而红扑扑的，乌溜溜的大眼睛迅速扫过空旷的前厅，随即精准地捕捉到了隔断后查理斯那张骤然亮起的脸庞和林晚沉静的侧影。
“查理斯哥哥！林晚姐姐！”她清脆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瞬间打破了前厅的寂静。
她像只归巢的小鸟，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偏厅跑来。
查理斯“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喜悦：“心艾妹妹！你终于出来啦！”
他几步就冲到了隔断入口处，差点和跑进来的江心艾撞个满怀。
江心艾咯咯笑着，小辫子上的红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爸爸看我坐不住，一首想往外看，就让我出来找你们玩啦！”
她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门在她出来后又轻轻合拢了。
“太好啦！”查理斯高兴地原地蹦了一下，“里面是不是很闷？大人们都在说那些好无聊的事情吧？”他完全不懂得避讳。
江心艾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嗯！对啊，爸爸在和沈叔叔聊在香港的生意，码头啊，航线啊……爸爸和沈叔叔说的最多。”她皱着小鼻子，“我都快睡着了。”
“香港？”查理斯眨巴着大眼睛，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的记忆，“我爸爸好像也去过那里！你们也是从香港来的吗？”
江心艾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点自豪：“对呀！我们刚从香港回来没多久呢！爸爸说以后就留在上海啦，不回去了。”
她凑近查理斯，神秘兮兮地压低了一点声音，“其实是因为妈妈去姥姥家了，要好长时间才回来。爸爸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所以这几天他去哪儿都带着我，可把我闷坏了！”她吐了吐小舌头，露出一个“终于解脱了”的表情。
林晚静静地听着，将查理斯和江心艾聊天中的这些碎片信息迅速整合。
林晚则像一尊沉静的玉雕，她望向窗外的姿势，思绪却在高速运转。
江政文……沈白称其为“政文兄”，态度虽依旧掌控全局，但那份熟稔的称呼本身就透露出非同一般的关系。
沈白对其称谓的亲近和熟稔并且允许江心艾随意进出书房的举动，进一步印证了两人关系的密切——这绝非普通的下属或生意伙伴，而是能登堂入室、带着家眷的心腹或挚友级别。
这位江先生在书房和沈二爷谈论香港生意，纵然从父亲的巴结态度中知道沈白是他高不可攀的人物，没想到沈二爷的生意居然连香港都有一席之地
而这位江先生是沈白在香港医药或船舶生意的合伙人？或是更深层的政治盟友？
“哇！那以后你就能经常在上海玩啦！”查理斯的关注点显然更单纯快乐，“上海可大了，比香港……嗯，应该一样大吧？”
他其实对香港不是很熟悉。
“对了对了，我刚刚在剪窗花！你要不要一起玩？这是中国过年要贴的！”
查理斯立刻献宝似的指向地毯上那堆皱巴巴、剪得歪歪扭扭的红纸残骸。有看不出形状的兔子，断了好几处花瓣的“福”字，还有剪豁了边的圆环。
江心艾好奇地走过去，蹲下来拿起一张勉强能看出兔子轮廓、但耳朵一只长一只短的“作品”，仔细看了看，小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查理斯哥哥，你剪的这个小兔子……嗯……有点像小狗呢？”
她小心翼翼地评价道，努力不打击他的热情。
查理斯的脸“唰”地红了，挠着金灿灿的头发，有点窘迫：“啊？是吗？我……我觉得挺像的啊！王妈教我的，她说要这样折，再这样剪……”他拿起一张新的红纸，笨拙地比划着，试图证明自己。
林晚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那些稚拙的剪纸，充满了孩童笨拙的真诚，是这冰冷公馆里难得一见的鲜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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