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江心艾天真烂漫的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跟着陈伯走出了温暖而浮华的“云裳阁”。
冬日的冷风瞬间包裹了她，将贵宾室里那短暂而虚幻的童稚气息吹散得无影无踪。
量完新衣的日子，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短暂的涟漪过后，又恢复了沈公馆固有的冰冷秩序与平静。
她和查理斯的体能训练鉴于是冬天的缘故，又或者是当时林晚在医护室的遭遇，现在即使恢复了，也保持适度的强度。
林晚每日的生活被分割成几个固定的模块：在老赵的监督下喝药、换药，进行肩部极其轻微的功能恢复活动；跟随白先生学习艰深的古文和日益复杂的意大利语会话；在赵大夫的医务室里，继续辨识那些形态各异、气味刺鼻的药材，学习更深奥的药性配伍和剂量控制。
日子过得刻板而规律，像上了发条的钟表。
查理斯依旧充满活力，他的格斗和射击训练强度似乎也略有降低，让他有了更多精力去关注即将到来的春节。他跟着王妈学剪窗花，虽然剪得歪歪扭扭，但是他似乎很是对中国的习俗感兴趣。
虽然查理斯的手工活不甚美观，但他仍然追着厨房的大师傅问年糕的做法，做了几个后送给阿诚吃，在阿诚吃后收获一个加时训练大礼包，原因是做的太焦黑了。
自那之后还试图偷偷藏起几个小红鞭炮，也被阿城发现后没收，小脸垮了半天。
沈白的身影依旧忙碌而神秘。他出现在餐桌旁的时间越来越少，书房里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公馆里的气氛虽然因为年节的布置：灯笼挂起来了，福字贴上了，干果蜜饯也摆了出来，而显得不那么冰冷，但那份属于主人的无形威压和深不可测，却始终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
腊月二十五这天下午，天空阴沉沉的，细碎的雪粒子被寒风卷着，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晚刚结束和安东尼奥的意大利语课，正坐在偏厅的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查理斯则趴在地毯上，试图用红纸折出一只能站起来的“福气”小兔子，失败了几次，懊恼地揪着自己金色的卷发。
就在这时，前厅隐约传来一阵人声和脚步声，似乎比平时要热闹一些。
陈伯那刻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江先生，几位先生，里面请，二爷在书房等候。”
“有劳陈管家了。”一个温润清朗的男声回应道，听起来有些耳熟。
林晚并未在意。沈公馆时常有各色人等前来拜访，汇报事务，联络关系，或是寻求庇护。
她早己习以为常。
然而，趴在毯子上的查理斯却猛地抬起了头，金灿灿的脑袋像雷达一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咦？这个声音……”他丢下手里皱巴巴的红纸，像只机灵的小狗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到偏厅通往主厅的雕花隔断旁，透过镂空的缝隙往外偷看。
林晚被他突然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只见陈伯正引着几位客人穿过宽敞的前厅，走向书房的方向。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细格纹三件套西装的青年男子，身形挺拔，气质温润儒雅——正是几天前在“云裳阁”有过一面之缘的江先生！
他身边跟着几位同样衣着体面、气度不凡的男子，显然是同僚或下属。他们手里都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盒。
而让查理斯瞪大眼睛、差点叫出声来的，是紧紧跟在江先生腿边，被他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牵着的小女孩！
粉白色的小洋装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系的羊毛小斗篷，梳得整整齐齐的小辫子上扎着红色的蝴蝶结，苹果脸红扑扑的，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打量着沈公馆高大肃穆的前厅——不是江心艾是谁？！
“心艾妹妹？！”查理斯捂住自己的小嘴，才没让惊呼声冲出来，但声音里的兴奋和惊讶己经压不住了。
他猛地回头，激动地对林晚小声说：“林晚！快看！是心艾妹妹！她和她爸爸来了！”
林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江心艾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偏厅这边望了过来。
当她的视线穿过隔断的缝隙，捕捉到查理斯那张金灿灿的、写满惊喜的脸，以及旁边林晚沉静的侧影时，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同花朵般的惊喜笑容！
她甚至兴奋地踮起脚尖，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用力地、无声地挥了挥小手！
查理斯也激动地挥手回应，要不是碍于场合，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江先生似乎感觉到了女儿的动静，微微低下头，温声问了一句什么。
江心艾立刻仰起小脸，兴奋地小声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偏厅的方向。
江先生顺着女儿的手指望过来，目光隔着镂空的隔断，与林晚平静的目光短暂相接。
他显然也认出了他们，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而了然的微笑，对着隔断这边微微颔首致意。
林晚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这时，书房厚重的门被打开，沈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熨帖笔挺的深色长衫，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深潭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惯常的掌控与威严。
“政文兄，几位，请进。”沈白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沈先生，叨扰了。”江先生——江政文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而恭谨，带着众人向书房内走去。
江心艾被父亲轻轻推了一下，也乖乖地跟着走了进去。
书房门在众人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前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壁炉里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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