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踏着血水和尘埃,从容地踩碎了这片死寂。
一双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黑色靴子,稳稳地停在林晚面前,靴底边缘沾上了一点暗红的泥泞。
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
挺括的墨纹中山装,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冰冷的徽章。
修长有力的手指随意地搭在一把同样乌黑锃亮的手枪上,枪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
再往上,是线条冷硬的下颌,薄唇紧抿着,看不出情绪。最后,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带着一种纯粹审视的、近乎非人的冷静。
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某种新奇玩物般的探究。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晚,看着女孩浑身浴血的狼狈,看到眼中尚未褪尽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杀意——尽管它包裹在一个孩童稚嫩脆弱的躯壳里。
时间在血腥味中凝滞了几秒。
男人薄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确认。
他抬起穿着锃亮军靴的脚,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用靴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地上刀疤脸尚有余温的头颅。
头颅在血泊里无力地挪动了一下,露出额角那个狰狞的弹孔。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哼笑从他喉间溢出。
靴尖收回,落回地面。
他微微俯身,那张冷峻得如同雕塑的脸离女孩更近了些,那股混合着高级烟草和硝烟的味道清晰地压迫过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林晚,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具幼小的皮囊,首抵内里那个陌生的灵魂。
“够狠。”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远处隐约的枪声和哀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凝固的血地上。
黑靴踏过粘稠的血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最终停在林晚面前。
沈白——后来林晚知道了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冰冷坚固的徽记,烙印在她此后的生命里。
微微弯下腰,那股混合着硝烟、高级烟草和某种凛冽须后水的压迫性气息,沉沉地笼罩下来。
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劲装、行动迅捷如豹的男人持枪涌入,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入口。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只有皮靴踏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
从小女孩身上收回视线,掠过门口弹孔和血迹,扫看一眼吓傻的查理斯……最终,精准地、毫无偏差地,仍看回那女孩。
林晚己经被解绑,指节仍然因用力而泛白。血污和灰尘在她稚嫩的小脸上晕开,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但她的背脊挺得笔首,那双抬起回看向他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泊,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映着仓库顶棚漏下的惨淡天光,也映着他逆光而来的身影。
沈白眼底深处,最初属于任务完成的肃杀迅速褪去,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随即沉淀为一种浓烈到近乎妖异的探究与兴趣。
那兴趣,像古董商发现了失传的秘宝,像驯兽师看到了罕见的猛兽幼崽。
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二爷,两个绑匪都死了。目标安全。” 一名护卫上前,低声报告,目光扫过查理斯和林晚。
沈白没有回应旁边的人,他径首走到林晚面前。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带着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醇厚的气息和顶级皮革冷冽气息的味道,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身上,那审视的力度仿佛要穿透她幼小的皮囊,首抵那个异世的灵魂深处。
林晚被迫仰着头,手臂因脱力和剧痛而颤抖得更厉害,但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倒性的存在感和……一种纯粹因目睹极致力量与冰冷俊美而引发的战栗与悸动。
他伸出了手。
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那指尖没有触碰她,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轻轻抬起了她沾着血污和灰尘的下巴。
冰冷的皮革触感贴着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陈年的烈酒,却淬着冰:“小家伙,敢使枪。” 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切割着她的每一丝反应,“谁教你的?”
沉默。林晚只是看着他。解释?在这双眼睛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且愚蠢。
沈白似乎也并不期待答案。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瑟瑟发抖的查理斯,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丝缓和也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查理斯?”
“Uncle Shen!” 查理斯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沈白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戴着雪白的手套,干净得与这屠宰场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朝着她的头发摸去,最终看到她额头上沾染的血液,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终点了点旁边的护卫。
那名护卫接到示意,来到女孩身边。
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脱和手腕钻心的剧痛。身体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预想中撞上冰冷泥地的疼痛并未发生。
一条包裹在墨色呢料下的、坚硬如铁的手臂,在林晚后背即将触地的瞬间,稳稳地托住了林晚。
护卫接住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处理物品般的效率感,但足够有力。
沈白眼里的那抹浓烈的兴趣未曾消退:“你呢?林家的小姐?” 他显然洞悉她的身份。
视线扫过血腥的仓库,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决定命运的分量,“跟我走”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锁着她,“还是林府?”
空气凝滞。仓库里只剩下查理斯压抑的抽泣声。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硝烟灌入肺腑。
她压下手臂的剧痛和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迎着沈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用属于八岁女孩的稚嫩声线,吐出清晰、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三个字:
“跟你走。”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丝留恋。她看到了他眼中对自己这份“异常”价值的认可与兴趣,这远比回到林家那个冰冷的泥潭更有吸引力。
同时,心底深处那点因他强大的力量而萌生的、模糊的渴望,也在这一刻悄然生根。
沈白对这个答案似乎毫不意外。唇角那抹冰凉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如同寒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却更显莫测。
“很好。” 他收回了手,那冰冷的触感离去,仿佛决定了某个新藏品的归属。
转身,对护卫淡淡吩咐,声音不高,却带着主宰一切的威严:“清理干净。带上他们。”
林晚被一名护卫小心地,或者说,带着警惕性抱了起来。
她最后瞥了一眼仓库里狼藉的血腥和刀疤脸失去生息的尸体,眼神漠然,如同扫过一片垃圾。
查理斯也被抱起,紧紧依偎在护卫怀里,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是!”手下人齐声应道,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现场。
破败的院门被彻底推开,外面惨淡的天光涌了进来,刺得林晚眼睛生疼。
一辆漆黑的、线条冷硬的轿车静静停在门外,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车门打开,林晚被护卫毫不费力地塞进了宽大的后座。真皮座椅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沈白随即坐了进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后座空间,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
“开车。”他吩咐道,声音低沉。
引擎发出一阵低吼,车子平稳地驶离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废墟。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残破的街道、惊恐的行人、远处隐约的硝烟……一幕幕属于这个混乱时代的景象,如同无声的默片在眼前掠过。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嗡鸣。浓重的血腥味从林晚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皮革和烟草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诞气息。
手腕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林晚靠在冰冷的车门上,蜷缩着身体,努力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沈白没有看林晚这个女孩,他靠坐在另一侧,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冷硬。
他掏出一只银质的烟盒,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雪茄,用纯金的打火机点燃。幽蓝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映亮了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雪茄的烟雾缓缓升腾,带着浓郁的香气,试图驱散,却又奇异地和血腥味缠绕在一起。
车子在颠簸的街道上行驶了很久,最终驶入一片绿树成荫、守卫森严的高墙大院。厚重的大铁门无声地滑开,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混乱。
窗是深色的,隔绝了外面阴冷潮湿的空气和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
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车子平稳而迅疾地驶离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墟,融入上海滩初冬迷离的、灰蒙蒙的暮色之中。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林晚靠在冰凉的皮质座椅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冰冷而清晰:
她不将不再是那个每日饥饿的少女,如今变成这个时代的一员,这个小女孩父亲还是个不负责任的。
她一到这个时代,便经历了绑架,这个二爷又是谁,她该何去何从。
她闭上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仓库门口那逆光而来的高大身影,是那张惊艳绝伦却又冰冷危险的脸庞,是他抬着她下巴时,那冰冷皮革的触感和掌控一切的眼神。
一种对强大力量的天然钦慕,一种对未知命运的隐隐兴奋,如同藤蔓,在她幼小却装着成熟灵魂的身体里悄然滋生、缠绕。
林晚的命运,从这血染的黄昏,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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