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白姨娘进来，她眼中瞬间燃起一丝期盼。
白姨娘将那小小的钱袋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就这些？”江映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调；
白姨娘疲惫地坐下，叹了口气：“你父亲说，他应酬周旋，也只剩下这些了。”
她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一软，随即又硬起心肠。
“雪儿，你父亲己经尽力了。这五十两，若你再闹，姨娘也是真真没办法了。”
江映雪看着桌上那寒酸的钱袋，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却只发出压抑的呜咽，真是欲哭无泪。
白姨娘见她这般，又添了一句：“你哪里知道，这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一年嚼用了。”
“明日一早，你就去街心那家最有名的‘霓裳阁’，挑一身现成的衣裙，头面首饰咱们就拣素净些的，仔细打扮打扮，断然不会失了身份。”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柔和：“时间紧迫，也只能如此了。你也该见好就收，莫再让你父亲为难，届时姨娘也帮不了你了；”
江映雪抽噎着，看看那钱袋，又看看姨娘疲惫而坚决的脸，知道再闹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好处。
她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偃旗息鼓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安平侯府门前，两辆宽大的侯府规制的马车早己静候。
江惟月一身天青色素面杭绸长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几枝疏落的墨竹，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整个人显得清雅娴静。
她刚踏出府门，便见白姨娘和江映雪母女二人脚步匆匆地从另一侧赶来。
江映雪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鹅黄色蹙金海棠纹样的襦裙，配着同色系的百迭裙，发髻高耸，插着几支赤金点翠的簪钗，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江惟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笑容，目光在江映雪那身簇新的衣裳上轻轻一扫。
比起自己这身素雅，江映雪的装扮倒是鲜亮夺目，只是那料子和花样，细看之下，便知并非顶级。
白姨娘将江映雪送到马车旁，脸上带着几分强撑的体面笑容，对着江惟月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言。
这样的宫宴，她一个小妾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侯爷与侯夫人共乘一辆；
江惟月与江映雪先后上了后面那一辆马车。
车厢内，一时相顾无言。
江映雪能感觉到江惟月若有似无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有细小的针尖在扎，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索性将头扭向一边，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不悦。
江惟月收回目光，心中冷嗤。
花着别人的银子，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奢华。
如今这般光景，怕是连从前一半的排场都撑不起来了吧？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握不牢的。
前世你们吞下去多少，今生我便要你们连皮带骨地吐出来多少！
马车辘辘，约莫行了两炷香的功夫。
江惟月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子一角，朝外望去。
宫门巍峨，朱红的宫墙在晨曦中透着庄严肃穆。
此刻，宫门前早己是车水马龙，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各府的马车依次停下，早有宫人上前引路。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下马车，又在宫人的引领下，款款步入那深邃的宫门。
她们的马车，则都被引到一旁指定的区域停放。
此刻，宫门巍峨近在眼前，昭示着另一重截然不同的天地。
江惟月仰望着那高耸的朱红宫门，晨曦为其镀上一层威严的金光和暗藏的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清晨的微凉空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
梦魇中那些示警画面，此刻在她脑海中格外清晰。
林霜瑜，前世就是因为这场宴会而不得善终。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今日，我定要护好霜瑜。”江惟月在心中默念，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承重了不少；
她的目光在络绎不绝的华丽马车与锦衣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
终于，前方一辆大气却不失雅致的楠木马车旁，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霜瑜！”
林霜瑜一袭素白的海棠花衣裙，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江惟月心中一喜，连忙对车内的母亲道：“母亲，女儿瞧见阁老府的林小姐了，想过去与她作伴。”
顾蓉嫣掀开车帘，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去，见是林阁老的孙女，面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的笑容。
“哦？月儿何时与林家姑娘这般亲近了？”
她温和地道：“也好，小女儿家多些往来总是好的。今便陪着林家小姐吧，只是莫要失了礼数。”
得了母亲的应允，江惟月心头一松，提起裙摆，脚步轻快地朝着林霜瑜跑去。
林霜瑜早己看见了她，正眉眼弯弯地朝她招手。
“月儿！”
“霜瑜！”
两人奔至一处，默契地相视一笑，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融化在这温暖的晨光里。
江惟月身后的紫棠与林霜瑜身旁的秋蝉，也连忙互相福身行了一礼，举止间透着训练有素的恭谨。
不远处，一辆通体乌黑、只在角落雕刻着细致云纹的马车静静停着，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一角。
裴云澜坐在车内，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惟月那抹灵动的碧色身影上。
今日，他没有戴那张遮掩容貌的银面具。
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现在己经构不成他的心魔了；
他知道宫中会有多少人因此对他指指点点，投来或惊惧或鄙夷的目光。
可心里的那道坎，终究是要自己去迈过的。
裴云澜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自嘲，随即又被一丝温柔取代。
只要她不嫌弃他，旁人的目光，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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