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卢怀勇把袖子一挽，坐在他旁边，“你还记得么？三年前，我还跟着我爹躲着老黄家的狗跑，一家人跟耗子似的。这两年不一样了，打井、铺渠、砍山通路，眼看就能修个电桩子了！”
“可惜那些年错过的，再补也补不回来了。”林见阳看向远处，灯光下，大队院子里仍旧人影晃动，锅灶边炊烟未散，空气里弥漫着红薯、玉米饼、还有一锅萝卜炖野鸡的香气。
卢怀勇忽然低声问：“林哥，那栾福金……真的是那桩失踪案背后的主使？”
林见阳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沉稳：“你说的是哪一桩？”
卢怀勇顿了一下，小声道：“十二年前，东沟那边失踪的两个木工。那时候我还小，听大人们说，是给人骗进林子里活活掩埋了。”
“嗯。”林见阳点头，“是栾福金。那时候他手上正管着西山木料运输，眼红那两人手上握的营林图纸，怕走漏了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图纸后来找着了？”
“找着了，在他老屋子炕下的夹层里。”林见阳从怀里掏出个叠得整整齐的油纸包，“县里来人带走了，说要存档立案。”
卢怀勇咬牙道：“他还有良心不？”
“他怕的不是良心。”林见阳语气冷静，“是枪口。”
说话间，村支书谭世清推门走进来，头上冒着热汗，胡子拉碴，但精神抖擞。
“林同志，县里的彭干事到了，在前屋等你。”谭世清擦了把汗，“说要连夜听你汇报一遍口供，还有几位社员要签字作证。”
“好。”林见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卢怀勇也站起来：“要不要我也过去？”
“不用。”林见阳摆摆手，“你把后院那堆柴火盯着点，火小了添，锅别让人揭了盖，今晚还有不少人要靠那口汤暖身子。”
“成！”卢怀勇点头应下，转身便出了门。
林见阳走进前屋，屋内一张八仙桌，西五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围坐着翻看材料。坐在正中的中年人穿着一件藏蓝干部呢子衣，眉头紧锁，听见脚步才抬起头。
“你就是林见阳？”
“是。”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我是县公社政法干事彭在南。”那人指了指桌子另一边的空凳，“坐吧，说说你这次揭发的材料，还有——”他翻出一张折角发黄的名单，“这个‘山货倒运案’，当年参与的人，栾福金供出来五个名字，但你提到的，是七个。”
林见阳拿起名单看了看：“这两个，是他故意漏掉的。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会藏着。他当年拉山货进县城用的车，是他表弟段长全的。他们一车一车送出去的皮货、药材，根本不止账上登记的。”
彭在南皱眉：“有凭证？”
林见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牛皮记账本，“段长全出事那年藏的，我从他旧院子的灶台夹砖缝里刨出来的。你们可以对账，上头日期、货量、收货人全在。”
彭在南接过翻了两页，眼睛微微一亮：“这些都是真的？”
“我不会拿假的糊弄你。”林见阳语气平静，“你要不信，明天我领你去他老屋，再翻一次也行。”
屋里静了一会，旁边一个瘦高的书记模样干部出声：“林同志，那你说句实在话——栾福金这案子要彻查到底，有没有牵连到镇上的人？”
林见阳看了他一眼，语气压得低而硬：“有。镇供销社的曹兴旺，他当年收货最多，账上写的是‘集体调拨’，但实际上是暗地倒卖出去。还有副镇长的外甥，在那几年靠林货换来的布票、糖票、还拿去县供销社倒手换外币。”
彭在南脸色变了：“你说外币？这可是政治问题！”
“所以我才不敢早说。”林见阳目光坚定，“你们要查，可以从镇供销社的旧货账本下手，那上头做得粗，但有几笔数目特大，抹都抹不掉。”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谭世清轻声补了句：“我们村老辈人都说，那几年山货越捡越少，可账上却写着‘林产回收上升’，一看就是有鬼。”
彭在南合上账本，盯着林见阳：“你敢立字据么？”
林见阳毫不犹豫点头：“不光敢立，我还敢带人去县里，当面对质。”
“好！”彭在南一拍桌子，“那你今晚别回去了，我安排你在村部对面那屋住下，明儿一早，我们一块上镇里。栾福金的事，是案中案，现在我看，是个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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