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那声音从沈厌胸前的空洞中传出，像是水滴落入无底的深渊，在绝对寂静中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标本师的触须悬停在半空，那张缝合而成的面孔第一次浮现出困惑的神色。胸口的黄色晶体急促闪烁，投射出的扫描光束在沈厌胸前的空洞上来回游移。
“这不可能……”标本师的声音扭曲变形，“能量读数……零？不，这不是零，这是……这是……”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一刻，沈厌睁开了眼睛。
不是被虚妄之种占据时的空洞，也不是被秩序之力净化时的茫然，而是一种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空白。
他的虹膜完全变成了纯净的白色，没有瞳孔，没有焦点，就像两张未被书写过的白纸。从这双眼睛中，标本师看不到任何情绪，任何意志，甚至任何“存在”的痕迹。
“有趣……太有趣了！”标本师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触须兴奋地颤抖，“这是什么？新的变异？还是净化后的副作用？让我看看——”
它的一根触须末端弹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沈厌的眼球！
刀尖距离眼球还有一寸时，停住了。
不是标本师主动停下，而是它的整条触须突然凝固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什么——”
标本师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它看到沈厌缓缓抬起了手——那只本该被幽蓝能量烧焦、碳化的右手，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复原”着。不是愈合，不是再生，而是像一张被擦除后又重新涂抹的画布，每一寸肌肤都在不断“重绘”自身。
沈厌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标本师凝固的触须。
触碰的瞬间，触须开始消失。
不是被切断，不是被腐蚀，而是从原子层面被“擦除”。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去了铅笔画，标本师的触须从接触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这种消失以恒定的速度向上蔓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
“不！这不可能！”标本师发出刺耳的尖叫，剩余的七根触须疯狂挥舞，试图切断那条正在消失的肢体。但当其他触须碰到消失的部分时，同样的“擦除”开始在新的接触点扩散。
标本师胸口的黄色晶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它开始剧烈挣扎，试图后退。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沈厌己经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平稳得不像人类，更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向前迈出一步，那只“空白”的右手伸向标本师的面部。
“不！住手！我是主脑的——”
标本师的尖叫戛然而止。因为沈厌的手指己经触碰到了它那张缝合的面具。
面具消失了。
接着是包裹头部的肉膜。
然后是的脑组织。
标本师的身体如同沙雕般崩塌，每一处被“空白”触及的部分都归于虚无。它的尖叫变成了无声的挣扎，最后只剩下那颗黄色晶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晶体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沈厌弯腰捡起晶体，白色的眼眸“注视”着这个最后的残骸。晶体在他手中颤抖，发出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嗡鸣。
然后，它也消失了。
整个洞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幽蓝面板的光芒不知何时己经熄灭，几何虚影也消散无踪。只有沈厌独自站立在黑暗中，胸前空洞的边缘泛着微弱的涟漪。
滴答。
空洞中再次传出那个声音。随着这声轻响，沈厌的身体开始发生新的变化——那些被虚妄之种异化的部分，那些被秩序之力灼烧的伤痕，那些被标本师触须划破的伤口，都在被“重绘”。不是修复，不是再生，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重置”。
他的左臂——那条被契约烙印侵蚀后又遭空洞吞噬的手臂——开始从虚无中“生长”出来。不是血肉的重生，而是一种纯粹“形态”的再现。当重塑完成时，那条手臂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就像从未见过阳光的石膏。
沈厌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新手臂，白色的眼眸中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胸前的空洞。
接触的瞬间，空洞开始“愈合”。不是伤口闭合的那种愈合，而是像一幅画被重新绘制——空洞所在的“画面”被擦除，然后重新描绘成完整的胸膛。当这个过程完成时，那里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白色圆形痕迹，就像一张白纸上用铅笔轻轻勾勒的轮廓。
沈厌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完全“正常”了。没有伤口，没有变异，甚至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这种正常比任何畸形都要可怕——因为它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肉体，而更像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滴答。”
声音不再从体外传来，而是首接在他胸口的白色痕迹中响起。沈厌缓缓抬头，白色的眼眸望向隧道深处更浓郁的黑暗。
他迈步向前走去，步伐平稳而均匀，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他身后，被“擦除”的标本师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幽蓝面板彻底黯淡，六边形晶体变成了普通的石头；整个洞穴正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褪色”，仿佛所有的存在感都被某种力量抽离。
沈厌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前走着，走向隧道深处更浓郁的黑暗。白色眼眸中没有恐惧，没有好奇，甚至没有目的。
只有一片纯净的、可怕的空白。
滴答。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他胸口白色痕迹的一次微弱脉动。就像一颗新生的心脏，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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