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如同一头失控的巨兽，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尸臭，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狠狠撞击着城墙。
龙渊身披玄色大氅，傲然屹立在箭垛之间，大氅猎猎作响，仿佛是在与这狂风进行一场无畏的抗争。
城下，凄惨的哀嚎声如同锐利的刀刃，无情地撕裂开这裂帛般的寒风。数千草原牧民，在雷霸亲兵的驱赶下，正步步逼近护城河。他们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斑块，那是疫病肆虐的可怖痕迹。
在人群中，有个母亲绝望地将襁褓高高举过头顶，婴儿那尖锐的啼哭声，在这被瘟疫笼罩的凄惨哭喊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刺耳。
“主上，石灰粉储备仅余三车。”
斥候单膝跪地，神色严峻地向龙渊禀报。
此时，墨羽正专注地用银针挑开一具腐尸的眼睑，腐尸那灰白的瞳孔里，竟蠕动着细如发丝的红虫，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墨羽见状，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对敌人手段的洞悉与嘲讽：
“雷霸倒是舍得，这蛊虫需用巫族处子心头血喂养三年。”
就在这时，风羽神色一紧，突然按住剑柄。城墙西北角传来一阵沉闷的木梯撞击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十余病患竟如疯狂的蝼蚁般，叠梯，奋力攀上城头。
最前端的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他冻得发紫的小手，死死抠住墙砖的缝隙，那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救...”
男孩沙哑的童声刚刚出口，他身后的老者却突然七窍迸血，尸身如坠石般坠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扯断了男孩的腰带。
“接住他！”风羽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纵身跃出雉堞。
龙渊下意识地伸手欲阻拦，却只悬在半空。只见白衣剑客风羽，身姿如鹤掠雪般轻盈，在男孩即将坠地的千钧一发之际，用披风稳稳地卷住了他瘦小的身躯。
然而，风羽落地时却踉跄了半步，原来是男孩藏在怀中的短刀，己悄然刺破了他肋下三寸的肌肤，殷红的鲜血瞬间渗出。
城头的士兵们见状，立刻万箭齐发，箭雨如注般倾泻而下。风羽抱着男孩，在尸堆间艰难地腾挪闪躲。
一支箭矢呼啸而来，穿透了他的左肩，剧痛袭来，但风羽咬牙坚持，终于攀上了云梯。墨羽站在城头，俯视着血染白衣却仍拼死护着孩童的风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铁扇边缘寒光骤现，冷冷吐出西个字：
“妇人之仁。”
当风羽好不容易将男孩轻轻放在医帐的草席上时，那原本蜷缩的身影却突然如恶狼般暴起。
沾着脓血的指甲，如利刃般首插风羽的咽喉。风羽本能地挥剑格挡，就在这时，他却惊异地发现，男孩脖颈处蛇形刺青下，竟隐隐藏着云霆暗纹。
就在青锋贯喉的刹那，孩童的瞳孔忽然变成琥珀色，紧接着，毒针从舌底如闪电般激射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龙渊眼疾手快，挥刀劈落了毒针。而墨羽也迅速出手，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钉入男孩的百会穴。
男孩的尸身轰然倒地，炸开一团腥臭的血雾，露出胸腔内精密如钟表的机关核心。
“傀儡蛊人。”
墨羽一边说着，一边用丝帕小心地裹住齿轮，脸上满是对雷霸残忍手段的不齿，“雷霸连亲孙子都能做成杀人兵器。”
风羽呆呆地盯着剑尖滴落的黑血，思绪飘回到三日前。那时，这双手刚刚救下被狼群围攻的牧羊女，充满了善意与温暖，而此刻，却因内心的震撼与挣扎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医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喊，原来是方才接应的医官，正抓着溃烂的手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男孩坠落时溅出的脓血，正在他的皮肉间无情地蚀出森森白骨，那场景令人不忍首视。
“焚城。”
龙渊收刀入鞘，声音低沉却坚定，宛如洪钟般在众人耳边响起，惊飞了栖息在城墙上的寒鸦。
风羽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主上！城外还有未染病的...”
墨羽神色冷峻，将染血的丝帕丢进火盆，跃动的火苗在他瞳孔里映出幽蓝的鬼火，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凝视。
“慈悲是乱世最毒的刀。三年前青州瘟疫，刺史开城门收容流民，十日间二十万百姓化作腐尸——风大人可要赌这些人的命比青州硬？”
墨羽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让大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与思索。
子时的梆声，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中，悠悠响起。火油混着石灰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风羽奉命点燃火箭，当他将火箭射出的那一刻，却惊恐地发现，那个白日里他救过的牧羊女，正在火海中绝望地嘶吼。
她怀中的婴孩，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皮肤寸寸龟裂处，钻出千百条红虫，这些红虫遇火即爆，瞬间化成一片腥绿的毒雾，弥漫开来。
“闭城！”龙渊的厉喝，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风羽迅速挥剑，试图劈开扑面而来的毒雾。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墨羽袖口渗出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白日里割腕取血的伤口，竟泛着淡淡金芒，这奇异的景象让风羽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当最后一具焦尸轰然倒塌，墨羽正蹲在城砖上，专注地勾画新式弩机的图样。他蘸着腕间的鲜血，仔细地标注射程参数，仿佛这鲜血是他书写战争谋略的独特墨汁。忽然，他对着阴影处轻笑：
“告诉雷霸，他送的蛊虫我很喜欢——正好用来喂我的机关鸢。”
在八十里外的雷霸大帐中，鬼狐正悠闲地擦拭着战锤。听到这消息，他手中的茶盏突然被捏碎，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掌心的铜制甲虫裂成两半，内里微型羊皮卷上写着血字：金鳞岂是池中物。
他望着清风城方向的冲天火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将甲虫残骸投入炭盆，喃喃自语道：
“墨羽啊墨羽，当年你偷学偃术被逐出师门时，可想到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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