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清风城外的晨雾，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却被溃兵如雷的铁蹄无情踏碎。
北疆天际，十二座烽火台的狼烟仍在肆意翻涌，如同狰狞的恶魔之爪，将初升的旭日染成了污浊的褐红色。
那轮红日，恰似一块凝固的血块，沉甸甸地黏在苍穹之上，给这原本该充满希望的清晨，蒙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阴霾。
城墙之上，守军们紧紧攥着弓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着，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恐惧。
在地平线的尽头，如潮水般涌来的并非雷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而是一群溃逃的残军。
他们身上褴褛的皮甲，因饱经风霜而结满了冰渣，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手中的断矛拖在地上，一路刮出刺耳的鸣响，仿佛是他们绝望的哀号。
其中，有人腋下还夹着抢来的陶罐，罐口正滴落着乳白的羊奶，在坚硬的冻土上洇开一片片肮脏的印记，仿佛是他们耻辱的勋章。
“开门！蛮子要屠城了！”溃兵们声嘶力竭地捶打着城门，那绝望的嘶吼声中，还混杂着女子凄惨的啼哭。
城楼的箭垛后，龙渊静静地伫立着，他的指节深深地抠进夯土的缝隙，指甲几乎嵌入肉中。
他认得那哭声——三日前，他亲自下令将军粮队送往北疆要塞，队伍里有个辫梢系着铜铃的押粮女卒，那清脆的铜铃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将军，雷霸用了血狼祭！”副将面色惨白，齿缝间渗出血丝，声音颤抖地汇报着。
“烽火燃到第七座时，王统领带着亲兵卷了粮草，头也不回地先逃了……”
龙渊闭上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王焕，那个每次军宴上都会高歌《破阵乐》，豪情万丈的虬髯汉子，此刻却为了一己之私，做出如此贪生怕死、背叛家国的行径。
他再睁眼时，目光如炬，只见王焕正策马疯狂地撞向城门。王焕的鞍前，横缚着那名啼哭的女子，马臀上还捆着两只挣扎的羔羊，在混乱中发出阵阵咩咩声。
“龙渊！再不开门老子放火烧——”王焕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一道寒光闪过，玄铁重剑如同一道劈开寒风的闪电，瞬间斩落了王焕的头颅。
在喷溅的血雾中，龙渊的披风猎猎翻卷，宛如一面黑色的战旗。他手中的剑尖轻轻一挑，那颗怒目圆睁的头颅便飞了出去，稳稳地钉在了城门悬匾的“清”字正中。
一时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溃兵入城者，卸甲弃刃。”龙渊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霜，比剑锋还要冰冷刺骨。
“劫民财者，视同蛮夷。”他的话语，如同洪钟般响彻西周，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荡，仿佛是正义的宣判。
血泊之中，倒映着数千张惨白如纸的脸。在当啷啷的兵器坠地声里，墨羽身着白裘，如同一片洁白的雪花，轻轻拂过满地的污泥。
她的眼神中透着冷静与决绝，指尖不经意间掠过一名断腿士兵溃烂的伤口。只见蛆虫正从那腐肉里缓缓钻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箭镞淬了狼毒。”墨羽皱了皱眉头，声音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她忽然抬高声量，“拖尸的板车堆到城西，泼酒焚毁！”
士兵们听闻，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纷纷退缩。
要知道，三十车“焚城”烈酒，那可是清风城最后的存粮啊！浓烈的酒香，在这饥寒交迫的时刻，勾起了士兵们饥肠辘辘的呜咽。
就在这时，龙渊大步上前，劈开了酒坛的封泥。
酒香西溢，有个少年兵卒再也忍不住，扑跪在地，眼中满是哀求：“将军！我爹埋骨北疆，求您留半坛酒祭……”
“你父为护百姓战死，”龙渊神色凝重，将酒瓢轻轻地按进少年掌心，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这些渣滓配不上他的酒。”说罢，他猛地将酒瓢一挥，烈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轰”的一声，火焰轰然窜起三丈之高。
溃兵们在火墙前哀嚎打滚，酒液与脓血混在一起，缓缓渗进冻土之中，仿佛是大地也在为这场悲剧而哭泣。
墨羽站在一旁，她的银针在火光中疾闪，如同流星般刺入七名溃兵的颈侧。针尾缀着的毒蛾鳞粉，迅速没入伤口，凝成幽蓝的星点。
她就像是一位冷静的棋手，在标记着棋子，如同在沙盘推演时摆放的陶俑，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暗影，如同鬼魅般悄然爬上女墙。此时，龙渊正蹲在王焕无头的尸身旁，拾起半幅面具。
那是一副青铜铸造的狼吻面具，上面还沾着斑斑脑浆，显得格外狰狞。面具内侧錾刻的云纹徽记，如同锐利的箭矢，刺入他的眼底——展翼飞马踏着荆棘，这正是云霆封地匠坊独有的标记。
他的眼神瞬间一凛，猛然攥紧面具，面具边缘的利齿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狼牙缓缓滴落，诡异的是，竟被青铜缓缓吸吮，仿佛这面具拥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将军！”亲兵的一声惊叫，如同划破暮色的利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西城角楼处，最后入城的老卒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扑向运水车。
他褴褛的军服下，赫然露出青黑色的狼头刺青，手中的匕首首首地刺向水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羽的银丝比箭更快，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绞碎了刺客的咽喉。
与此同时，破裂的水囊迸出腥臭的液体，泼洒在刚刚泼酒的地面上，顿时腾起一阵绿烟。伴随着滋滋的声响，砖石迅速蚀出蜂窝般的孔洞，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侵蚀。
“雷霸的鬼面骑混进溃兵了。”墨羽神色平静。
捻起沾血的毒蛾鳞粉，任由夜风将其吹向荒野，“他们的血，比焚城酒更易燃呢……”
龙渊望向城外，暮霭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落下。
在那深处，第一声狼嚎撕裂长空，与烽火狼烟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鬼面图腾，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默默地抹去剑上的残血，逆鳞刀胚在地宫深处的震颤，顺着脚底源源不断地传来，似乎在应和着这来自蛮荒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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