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清风城瞭望塔的影子拉得细长。龙渊扶着斑驳的城墙箭垛，指尖着石缝里干涸的血痂——那是三日前焚城防疫时，一个染疫妇人撞墙留下的印记。
风羽立在他身后三尺处，玄铁重剑杵在青砖上，剑鞘边缘沾着未擦净的灰烬。
“还在想焚城的事？”风羽的声音比塞外的北风更冷。
龙渊没回头，目光投向北方天际翻滚的黑云：“若重来一次，我仍会点火。”
“包括那个攥着你衣角喊哥哥的孩子？”
“包括。”
玄铁剑鞘猛地撞向墙砖，碎石迸溅。风羽眼底压着暴雪：“暗影阁屠村尚留婴孩活口，你倒比他们更绝。”
墨羽的算盘声恰在此时切入。他斜倚着烽火台石柱，骨节分明的指尖拨过檀木算珠，像在结算一笔血债：
“风兄错了。暗影阁留活口是为培养新傀儡，主公烧的是疫鬼躯壳，救的是千万生魂——这笔账，盈利率九成七。”
算盘“咔”地一收，他抬手指向地平线，“况且真正的鬼，来了。”
远方黑云突然撕裂，三道狼烟笔首刺破苍穹。烟柱猩红如血管，在暮色里怦怦搏动——天元城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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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踏碎死寂时，新月刚挂上檐角。十二骑黑甲武士冲破城门，铁蹄踏过未清理的疫尸堆，腐肉在重蹄下爆开黄浆。
为首使者高举鎏金令牌，九条蟠龙在火把下张牙舞爪：“王令！北莽雷霸犯境，命清风城主龙渊即刻率部勤王！”
令牌掷向龙渊胸前，带起尖啸劲风。风羽剑鞘横扫，令牌“铛”地嵌入青砖，裂纹蛛网般蔓延。“云霆倒会借花献佛。”风羽冷笑，“用天元城的令，调清风城的兵？”
使者掀开面甲，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风大侠若不服，可去王帐前割了云帅舌头。”
他突然抽刀劈向路旁疫尸，半腐头颅滚到龙渊脚边，“就像斩这些秽物般爽利！”
腐臭弥漫中，墨羽忽然俯身拾起头颅，银刀挑开头颅耳骨，捻出点金屑：“幽影卫的鎏金助听筒？难怪能隔着半座城听清私语。”使者脸色骤变。
龙渊踩住滚落的令牌：“回去告诉云霆，三日后午时，龙某必到。”
“主公不可！”红袖从箭楼冲下。
巫医谷特制的药囊在她腰间哗哗作响，“雷霸五万铁骑陈兵城下，这是驱羊入虎口！”
“是驱虎吞狼。”墨羽的算珠不知何时抵住使者咽喉。
“贵使脚踝的追踪蛊，可要墨某帮忙取出？”使者猛然后跃。
却见墨羽掌心托着只透明蛊虫——正是三十里外云霆大营里母虫的子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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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粮仓顶，墨羽的鸽笼悄然开启。密信用火漆封缄，蛇形纹印在月光下泛着幽绿。
他正要绑信鸽左腿，阴影里忽然传来龙渊的声音：“幽影的蛇印，还是云霆的鹰徽？”
墨羽手指未停：“是能让我们活过天元之战的护身符。”
瓦片哗啦作响，龙渊掀开顶棚跃上：“六年前龙家灭门那晚，账房先生袖口也沾着这种蛇形印泥。”
算珠擦着龙渊耳际飞过，钉死试图扑向鸽笼的夜枭。墨羽轻笑：“主公既疑我，何不现在动手？”
“我需要你的脑子。”龙渊甩出羊皮卷，“就像需要风羽的剑。”
羊皮上绘着半张龙脉图——正是赤虎帮地牢里术士临终所画。墨羽瞳孔微缩：“另半张在雷霸金帐？”
“在云霆枕边。”龙渊指向北方，“他比雷霸更想要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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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校场，三百匹缴获的战马不安地踏蹄。风羽将重剑插进夯土地，剑锋割裂处露出石碑一角——那是他连夜刻的军规。
“凡玄风军士，三不杀。”他抹去石屑，“不杀手无寸铁者，不杀跪地求饶者，不杀妇幼。”
新兵队列响起骚动。独臂老兵啐出口血痰：“蛮子屠村时可讲过规矩！”
风羽的剑尖突然挑起老兵衣襟，露出他空荡的右袖：“所以你是兵，还是蛮？”
马蹄金叮当坠地。墨羽拎着钱袋穿行马阵，每匹战马嘴里都被塞进粒金豆。
“雷霸的战马喂惯了掺金粟的草料。”他拍打马颈，“待它们冲到云霆阵前排便…”
龙渊霍然起身：“金粪会暴露位置！”
“还会引来雷霸最珍视的金雕。”墨羽望向天际盘旋的黑点，“云霆最爱用弩箭射雕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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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那日，焚城烈酒的蒸汽弥漫全城。红袖带人将酒浆倾入护城河，浓烈酒气竟逼得尸蝇成团坠落。
小七抱着新制的神机弩模型跑来：“墨先生，弩机卡住了！”
墨羽俯身调整弩槽时，风羽突然按住他后背：“你袖箭机括改成双发了？”
“风兄好眼力。”墨羽翻腕亮出袖箭。
箭槽却空空如也，“若我真有异心，昨夜主公查验密信时…”
“你会射穿他咽喉。”风羽收手，“但龙渊死前必拧断你脖颈——我看过龙家《机关要术》最后一页。”
两人目光如匕首相抵。骤然响起的号角撕裂空气，城墙传来嘶吼：“雷霸开始攻城了！”
龙渊勒马冲上坡顶时，天元城己成血狱。投石机抛出的燃火草球砸中民房，火浪裹着惨叫翻滚；守军箭雨撞在铁甲上，爆出冰雹般的脆响。
最刺眼的是城楼处——云霆的玄黄帅旗竟高悬在箭楼顶，旗下士兵却穿着雷霸部族的狼皮袄。
“他在用天元守军做诱饵。”墨羽的铜镜反射着城楼火光，“雷霸主力被诱至瓮城，云霆伏兵在等他们入套。”
风羽重剑出鞘三寸：“等蛮军入城？那百姓…”
话音未落，瓮城闸门轰然坠落。三千草原铁骑如洪流涌入，却在下一秒被铁闸截断退路。
云霆的帅旗突然倾倒，无数火油罐从藏兵洞抛出，烈焰瞬间吞噬人马。
焦臭肉味顺风飘来时，墨羽将勤王令掷入火堆：“现在明白了吗？他要的是替尸鬼。”
龙渊猛地扯开大氅，玄黑战旗猎猎展开。金线绣的蟠龙在硝烟中怒张利爪，逆着火光，竟似在火海上腾飞。
“不是尸鬼。”龙渊的刀尖划过旗面龙睛，“是灾龙。”
墨羽袖中密信突然自燃，纸灰里浮出蛇形暗纹。风羽的剑第一次主动贴上墨羽后心：“此战若活下来，你我该聊聊龙脉图的事了。”
北方传来金雕凄厉长啼，云霆的弩箭正破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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