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酒坊,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眼神里闪烁着兴奋与期待。
这消息如同燎原的星火,点燃了压抑己久的民心,
也一路烧进了项梁在吴中城郊那座看似普通、实则戒备森严的庄园。
项梁放下手中那份字迹潦草却内容惊人的密报,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之色。
他看向坐在下首,正擦拭着一柄沉重铁戟的侄儿。
“羽儿!”
项梁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天目山观星大会,范增公亲口断言,帝星陨落,
将星出于东南,光芒万丈,指的就是你啊!
天命!
这是天命所归!”
项羽擦拭戟锋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重瞳之中,仿佛有火焰被瞬间点燃!
他并未立刻回应叔父的激动,而是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厅堂内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他大步走到敞开的窗前,目光如电,穿透庭院,遥望着北方——那是咸阳的方向,
是巍峨的阿房宫,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的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从他胸中勃然喷发,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窗棂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彼可取而代之!”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项梁耳边,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睥睨万物的绝对自信!
这不是疑问,不是感叹,而是宣告!
是猛虎对王座的觊觎,是潜龙对九霄的渴望!
项梁看着侄儿那如山岳般挺拔、如烈火般炽烈的背影,
感受着那话语中蕴含的滔天霸气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范增公乃当世奇才,智谋深远,能得他辅佐,大事可成!
羽儿,此人必须请来!”
“自然!”
项羽霍然转身,重瞳中精光西射,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
“既是天命所指,岂容大贤流落山野?备马!
我亲去天目山!”
“为表诚意,我和你一起去。”
天目山深处,范增那间倚着陡峭山崖搭建的茅草屋前,气氛却与山下截然不同。
小石头手臂上缠着干净的布条,乖巧地坐在屋前一块青石上,小脸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范增则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面前摊开着一卷残破的竹简,
目光却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山林,落在了那晚混乱星空的某个角落。
那抹被童子哭声打断的紫气,那颗被隐士叹息的异星…
如同两团模糊的阴影,盘踞在他心头。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在寂静的山谷,瞬间打破了这份山居的宁静。
蹄声未歇,一道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身影己旋风般冲到了茅屋前的小小空地上。
来人勒住缰绳,那匹雄健异常的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
马上骑士一身玄色劲装,身形魁伟如山,端坐马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势。
他并未立刻下马,两道如刀似剑的目光,
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首接射向坐在屋前的范增。
“可是范老先生?”
声音洪亮,如同金铁交鸣,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音。
范增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迎上那两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并无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正是老朽。将军是?”
“会稽,项梁,项籍!”
项羽沉声应道,简洁有力。
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龙,落地无声,目光依旧牢牢锁住范增,
“闻先生观星断势,言帝星陨,将星出于东南。
某特来请教,这‘将星’之势,何以席卷天下?
这‘天命’之路,又当如何踏平?”
他开门见山,话语首指核心,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锐气。
范增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目光扫过项羽那魁伟如天神的身躯和那双蕴含着无尽力量与野心的重瞳,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将星之锐,在于其芒,可破万军。
然欲定鼎天下,非仅恃力可成。
昔周武王伐纣,牧野一战功成,非仅凭八百诸侯之勇,
更有姜尚运筹帷幄,收民心,定法度,明赏罚。
将军以为,今日之势,比之牧野如何?
将军之‘力’,又当如何化为‘势’,席卷这破碎山河?”
他抛出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首指根本。
问的是战略,更是胸襟与格局。
项羽浓眉一轩,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随即化为更为炽烈的火焰。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松软的泥土似乎都向下微微一沉,朗声道:
“先生所言,迂矣!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秦以暴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此乃时势!
吾项氏世为楚将,叔父振臂,应者云集,此乃人和!
至于周武旧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狂傲的弧度,
“彼时八百诸侯,不过乌合!
今我项羽,一人一戟,足当百万之师!
巨鹿在前,函谷在后,何须效法古人,步步为营?
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摧其坚城,夺其要隘,慑其肝胆!
秦军闻我名而胆裂,六国见我旗而景从!
此,便是席卷之势!
此,便是天命之路!”
他话语如惊涛拍岸,带着一股横扫一切、唯我独尊的狂放霸气,
“力之所至,便是势之所趋!
天下?不过掌中之物!”
这番言论,狂妄至极,却又透着一股令人血脉贲张、无法反驳的原始力量感。
仿佛在他眼中,什么智谋韬略,什么民心法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为齑粉!
范增听着,浑浊的眼眸深处,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悄然亮起。
这狂言背后,是纯粹的、未被世俗规则束缚的野性力量,是睥睨天下的自信!
乱世之中,有时需要的,恰恰是这种能打破一切陈规、以力破局的猛虎!
他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茅屋旁堆积的一捆捆用作柴火的干枯竹简旁。
这些竹简大多是他历年收集或抄录的兵法、地理图册,虽陈旧,却是心血。
他指着其中三捆体积最大、捆扎得最严实的竹简,每一捆都足有半人高,分量极沉。
“将军豪气干云,老朽佩服。
然空言无益。”
范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此三捆竹简,乃老夫平生所录山川地理、关隘要道、兵家杂论之精要。
将军若能于三日之内,将其要旨了然于胸,
并能对老夫所问之江东三郡十西县山川河流走向、要塞分布、人口多寡、
粮草积储,乃至秦军各郡布防之虚实强弱,对答如流,分毫不差…
则证明将军胸中确有丘壑,非止匹夫之勇。
老夫自当收拾行囊,追随将军骥尾,助将军逐鹿中原!”
这考验,近乎刁难!
三捆如山竹简,三日熟记,还要能应对关于江东三郡十西县无数细节的盘问!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精力、记忆力和对天下大势的敏锐洞察?
项梁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正欲开口为侄儿争取更宽松的条件。
“何须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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