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沛公的忠心,天地可鉴!
日月可表!
若有半句虚言,叫我雍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指天发誓,声情并茂,唾沫星子横飞。
城头上一阵沉默。
王二狗等人面面相觑,被雍齿这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的表演噎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开城门。”
众人回头,只见刘季在萧何、曹参的陪同下,己悄然登上城楼。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赭色布衣,外罩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半旧皮甲,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深不见底。
他平静地俯瞰着城下表演得声泪俱下的雍齿,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信任,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沛公!”王二狗急道,“这狗贼…”
刘季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越过雍齿,落在他身后那三百名惶惑不安、衣衫不整的县卒身上。
这些,曾是沛县的“爪牙”,此刻却像一群迷途的羔羊。
力量!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沛县新定,人心浮动,外面强秦环伺。
这三百人,是隐患,更是急需的战力!杀了雍齿容易,但杀了之后呢?
这三百颗惊弓之心如何安抚?
如何收为己用?
“开城门。”
刘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雍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立刻连滚爬爬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扑倒在城门洞内的石板地上,
对着城楼方向纳头便拜,嚎啕大哭:
“沛公!沛公!雍齿有罪!未能及时回援,让沛公受惊了!
然雍齿之心,可昭日月!我此番带回三百儿郎,皆沛县子弟,愿为沛公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身后,那三百县卒也稀稀拉拉、惊疑不定地跟着跪倒了一片。
刘季缓缓步下城楼,走到雍齿面前。
他低头看着这个匍匐在地、涕泪横流、浑身沾满尘土的身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好一个“将计就计”!
好一个“忠心可昭日月”!
这雍齿,当真是把见风使舵、厚颜无耻的本事练到了炉火纯青!
就在这时!
“首娘贼——!雍齿!
老子撕了你这个满嘴喷粪的狗东西——!!!”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从侧后方传来!
如同平地卷起一股腥风!
只见一道铁塔般的黑影,带着冲天的怒火和狂暴的煞气,如同失控的蛮牛般猛冲过来!
正是樊哙!
他身上缠满了渗血的绷带,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蜡黄,但那双牛眼却赤红如血,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他根本没看清刘季就在前面,或者说,他眼中此刻只有那个害他差点命丧城门的仇人雍齿!
“狗贼!背信弃义!
背后捅刀!害俺差点被城门夹死!还敢在俺大哥面前装忠臣?
我呸!”
樊哙咆哮着,巨大的身躯带着千钧之力,抬脚就朝着地上跪着的雍齿狠狠踹去!
“砰!”“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炸开!
第一脚,狠狠踹在雍齿的腰肋上!雍齿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惨嚎一声,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踹得横飞出去,
“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撞在冰冷的城墙根下!
“狗东西!老子让你装!”
樊哙还不解恨,踉跄着又要扑上去再踹!
“樊哙!”
刘季一声低喝,如同寒冰砸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樊哙的动作猛地僵住,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强行勒住的怒兽,不甘地瞪着蜷缩在墙角、
咳血不止、眼神充满怨毒和恐惧的雍齿,又回头看向刘季,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大哥!这狗贼…”
“够了!”
刘季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樊哙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挡在樊哙和雍齿之间,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雍齿,又扫过那些被樊哙凶悍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降卒。
“樊哙性情刚烈,见不得反复小人,一时激愤,雍齿兄弟勿怪。”
刘季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歉意”,仿佛刚才被踹得吐血的不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而只是一个受了点“委屈”的“兄弟”。
他弯下腰,朝着蜷缩在墙角的雍齿伸出手,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
“雍齿兄弟一片赤诚,忍辱负重,深入虎穴,为我沛县举义立下大功!
此等大义,我刘季铭记于心!
快快请起!地上凉。”
雍齿捂着剧痛的肋下,看着刘季伸过来的手,
又看看他脸上那毫无破绽的“真诚”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笑容,比樊哙的拳头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强忍着剧痛和翻涌的气血,脸上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感激涕零”,
颤抖着伸出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搭上刘季的手腕,挣扎着站起。
“沛…沛公明鉴!雍齿…万死难报沛公信任!”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雍齿兄弟言重了。”
刘季顺势扶住他,拍了拍他沾满尘土的肩膀,动作甚至带着几分“亲热”,“你带来的这些兄弟,都是我沛县的子弟兵!
如今弃暗投明,正是用人之际!
你熟悉军务,这三百人,暂时仍归你统带,协助萧功曹整编、操练!
务必尽快形成战力!”
雍齿闻言,心中惊疑不定,但脸上却立刻露出“受宠若惊”和“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神色:
“沛公如此信任,雍齿…雍齿定当肝脑涂地,效死以报!”
刘季点点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三百名降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诸位沛县子弟!
暴秦无道,苛政如虎!我等举义,非为私仇,实为活命!
为沛县父老争一条生路!过去种种,既往不咎!
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沛公义军一员!同饮泗水,共卫桑梓!凡立军功者,必得厚赏!
凡临阵退缩、心怀异志者——”
他声音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雍齿身上,虽未明言,但那森然的杀意却让雍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军法无情!”刘季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愿为沛公效死!”
雍齿第一个反应过来,强忍着剧痛,单膝跪地,嘶声高喊。
“愿为沛公效死!”
三百降卒如梦初醒,看着沛公不仅没有追究他们
“围剿”之罪,反而既往不咎,还委以重任(至少在名义上),心中那点惊惧和茫然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纷纷跟着跪倒呼喊,声音渐渐汇聚成一股不小的声浪。
樊哙在一旁气得呼哧呼哧首喘粗气,拳头捏得嘎嘣作响,死死瞪着雍齿那“感激涕零”的侧脸。
恨不得再扑上去把他那张虚伪的脸砸烂!
但他看着刘季平静却深不可测的侧影,看着那些降卒眼中燃起的微弱希望,
终究是强压下了胸中的滔天怒火,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股白气,低声骂了句:
“呸!狗改不了吃屎!
大哥仁义,俺樊哙可盯着你呢!”
萧何站在刘季身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了一眼雍齿,又看了看那些降卒,最后目光落在刘季那看似温和实则深藏雷霆的脸上,心中暗叹一声。
主公此举…是养虎为患?还是…驱虎吞狼?
他默默垂下眼帘,心中那本记录着沛县人事脉络的“账册”,悄然翻过一页,
在“雍齿”这个名字旁,用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重重刻下了一个代表“隐患”的印记。
沛公的仁义,从来不是软弱,而是包裹着利刃的锦囊。
这雍齿,暂且留着他项上人头,只为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待到时机成熟…萧何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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