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意,缓缓起身:
“谢陛下!”
他抬起头,眼神深处是彻底的掌控与即将展开更大图谋的幽暗,
“陛下,事不宜迟!
当速遣心腹使者,持此诏书及陛下佩剑,日夜兼程,奔赴上郡!
务必在消息走漏之前,将扶苏、蒙恬……处置妥当!
同时,车驾即刻启程,秘不发丧,全速返回咸阳!
待扶苏伏诛,咸阳稳固,再行发丧,陛下便可于章台宫,正位登基!”
“好……好!”
胡亥下意识地应着,仿佛一个被线牵引的木偶,眼中只剩下那虚幻的帝王冠冕,
“一切……皆依爱卿……依中车府令之意!”
赵高眼中精光一闪,再次躬身:
“老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他抱起紫檀木匣,转身大步走出营帐,背影在帐门口的光影中,如同一只扑向猎物的巨大夜枭。
帐外,咸鱼与尸臭混合的恐怖气息依旧浓烈。
赵高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仿佛嗅到了权力最甘美的芬芳。
他目光投向北方,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冷笑。
上郡,阳周军营。
北疆的风,裹挟着塞外的粗粝沙砾和深秋的寒意,呼啸着掠过连绵起伏的黄土塬。
长城巨大的黑色轮廓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在苍茫的天际线上沉默地延伸。
军营中,黑色的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肃杀之气。
长公子扶苏与将军蒙恬,刚刚结束了一次沿着新筑城段的巡视。
两人皆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
扶苏的面容继承了始皇帝的英武,却多了几分儒雅的沉静,眉宇间带着忧思国事的凝重。
蒙恬则如磐石,身形魁伟,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坚毅的线条,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走进中军大帐,还未来得及卸甲,帐外便传来亲兵急促的禀报声:
“报——!
公子,将军!咸阳有使者到!持陛下符节,言有紧急诏书!”
扶苏与蒙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始皇帝巡行天下,诏书通常经由丞相府层层传递,极少有持符节使者首接奔赴边关的情形。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快请!”
扶苏沉声道,整了整衣冠。
准备接旨!
帐帘掀开,两名风尘仆仆、面色冷峻的使者大步走入。
为首一人身着黑衣,腰佩长剑,神情倨傲,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身后跟着一名双手捧着长条形黄绫包裹的副使。
使者目光扫过帐内,最终落在扶苏身上。
并不下拜,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皇帝陛下诏书,长公子扶苏、将军蒙恬接诏!”
扶苏心中疑虑更甚。
使者这态度,过于生硬,全无对皇长子的应有礼敬。
他压下心头不安,与蒙恬一同肃然躬身:
“臣扶苏(蒙恬),恭聆圣谕!”
使者展开手中明黄的帛书,目光落在那些篡改后充满杀机的文字上。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用毫无感情、如同宣读判决书般的语调,高声宣读:
“制诏丞相斯、中车府令高: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
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
乃反数上书首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
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
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钦此!”
冰冷的、充满恶毒构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雹,狠狠砸在帐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沉默。。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帐外呼啸的风声,变得更加凄厉刺耳,仿佛在为这荒谬绝伦的旨意哀嚎。
扶苏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温和儒雅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
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最恶毒背叛的、锥心刺骨的剧痛!
诽谤君父?
不得为太子而日夜怨望?为人子不孝?赐剑自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若非及时扶住身后的帅案,几乎要栽倒在地。
扶苏望向那使者手中明黄的诏书,那鲜红的玉玺印记在眼前模糊、晃动,如同淋漓的鲜血。
“荒谬!一派胡言!”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骤然打破死寂!
蒙恬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猛地踏前一步,须发戟张!
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骇人的气势,双目圆睁,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死死盯住那宣读诏书的使者,那目光几乎要将对方撕碎!
“公子与老夫,坐镇北疆十余载!
餐风饮露,身先士卒!
匈奴不敢南下牧马!
长城巍然屹立!此乃‘无尺寸之功’?!”
蒙恬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重量,
“公子数次上书,谏言宽刑缓征,体恤民力,此乃忠言首谏!
拳拳之心,天日可表!陛下……陛下岂会如此不明?
岂会听信此等构陷诛心之词?!”
蒙恬巨大的手掌猛地拍在坚硬的榆木帅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案上的令箭筒被震得跳起!
“此诏!必为奸人所篡!咸阳有变!”
蒙恬的怒吼如同风暴,席卷整个营帐。
使者被蒙恬狂暴的气势所慑,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但他强作镇定,厉声道:
“蒙恬!尔敢质疑皇帝诏书?玉玺在此,符节在此!
此乃陛下亲笔所书,丞相与中车府令亲奉!
尔等是要抗旨造反吗?!”
使者猛地一挥手,身后的副使立刻上前,解开黄绫包裹,露出一柄装饰华贵、寒气森森的长剑。
正是始皇帝随身佩剑“定秦”!
“陛下佩剑在此!扶苏!陛下命你即刻自裁谢罪!蒙恬!赐死!”
使者高举长剑,声音尖利,带着一种狐假虎威的疯狂。
剑光森寒,映照着扶苏惨白绝望的脸。
那柄熟悉的“定秦”剑,如同最残酷的嘲讽,彻底击垮了扶苏最后一丝幻想。
“父皇……父皇……”
扶苏喃喃低语,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心碎与绝望。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柄代表君父意志的利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被抽离。
那使者宣读的罪名,赵高阴鸷的面容,胡亥惊惶又贪婪的眼神,李斯最后挣扎的灰败……
无数混乱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滚、炸裂。
他仿佛又闻到了沙丘行营那令人窒息的、混合了咸鱼腥臭与尸腐的恶浊气息——
那死亡与阴谋的味道,原来早己弥漫至这北疆的朔风之中!
“公子!不可!陛下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的!
我们可以回咸阳面见陛下,到时自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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