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梨儿听完拉起秦明皓的手急冲冲往主院赶，她把秦明皓赶到后台，便整理了下衣发，朝她阿娘爹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稳住。
二老面色沉静，眼神深处却藏着将军府不容折辱的锋芒。
厅门大开，管家引着三人步入。
为首者正是顾丞相。他只一身略为低调的深紫云锦袍，脸上竭力维持着惯常的从容，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阴郁和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强压的不甘与忌惮。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妻主吕夫人，一位面容端肃、眉宇间带着几分刻板严厉的贵妇，她目不斜视，姿态却略显僵硬。
最后进来的，便是昨日那嚣张跋扈的主角——顾离。她显然是被狠狠教训过，脸色苍白如纸，眼睑浮肿，低垂着头，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昔日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惊弓之鸟般的瑟缩。
厅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丞相目光扫过端坐上首的莫将军和莫正君，最终落在主位旁卓然而立、一身高贵金灿的佟梨儿身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随即上前一步，对着莫怀瑾和何逸之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莫将军，莫正君，莫少主。”顾丞相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却掩不住其中的干涩，“老夫携妻女，特为小女顾离昨日在艺香轩的狂悖无知、口出恶言，登门谢罪！”
他侧身，眼神凌厉地扫向身后的顾离。顾离浑身一颤，在吕夫人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上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那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让屏风后的秦明皓都微微挑眉。
“纾…纾儿姐姐…不，莫少主！莫夫人！莫正君！”顾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头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起分毫，“离儿…离儿知错了！离儿昨日是猪油蒙了心，被魇住了！才…才说出那般混账话！离儿不该辱骂将军府，不该…不该说您是…是…说莫将军是…”那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说出来就会被当场撕碎，“离儿该死！离儿口无遮拦，罪该万死！求莫少主宽宏大量，饶了离儿这一次吧！离儿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昨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顾丞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话头，语气沉重：“小女顽劣，老夫教女无方，深感惭愧！她口中所言‘野种’、‘武妇’之语，实乃诛心之论，荒谬绝伦！莫将军乃国之柱石，功绩彪炳，将军府满门将士忠烈，血染疆场，英灵在上，岂容亵渎？！顾离此言，不仅是对将军府的侮辱，更是对为国捐躯英烈的亵渎！老夫汗颜无地，愧对先帝，愧对朝廷，愧对那些追随莫将军的那些将士的在天之灵！”
他再次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更低，言辞也更为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沉痛：“老夫今日携全家登门，并非仅为小儿女口角赔不是，而是为我顾家教女不严，致使家门蒙羞，更对功勋卓著的将军府犯下大不敬之罪，特来负荆请罪！恳请莫夫人、莫正君、莫少主，念在老夫一片诚心，念在小女年幼无知（虽然顾离己非幼童），念在两家同朝为官的情分上……高抬贵手，给顾家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刻意强调了“年幼无知”和“同朝为官的情分”，又将顾离的辱骂拔高到“对功勋卓著的将军府犯下大不敬之罪”的层面，试图用沉重的罪名来换取对方的“宽恕”。
莫怀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首到顾丞相话音落下，厅内只剩下顾离压抑的啜泣声，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泠如碎玉，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顾丞相言重了。‘年幼无知’？顾女君似乎与我家纾儿同岁吧？”她淡淡一句，便让顾丞相那句“年幼”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佟梨儿的金色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也愈发显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寒潭一般。讥讽一笑：“至于‘大不敬之罪’……”佟梨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我见顾丞相是毫无诚意啊？明知是大不敬，求得原谅，三人却大腹便便空荡荡而来，怎么还想着留你一家三口吃饭不成？丞相府脸再大也得节约着点用啊。”
顾丞相彻底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看着佟梨儿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明白了，今日若不割肉放血，付出让佟梨儿满意的、足以匹配“御笔亲题规格”的代价，此事绝无善了！她根本不在乎他口头上的道歉和顾离的哭嚎，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能震动朝野的赔罪，要的是将他顾家的脸面和势力狠狠撕下一块来，钉在耻辱柱上！
老狐狸仍不死心侥幸委屈的问佟梨儿：“那莫少主可要怎样的诚意？”
佟梨儿毫不客气，一个嚣张跋扈的顾少主，一个从头到尾没想好好致歉一首在耍小手段的老匹夫，还有一个装傻躲后面的妻主。佟梨儿只知道一个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么不甘心的道歉怕是事后将军府会遭到反击，反正朝上朝下都是千年死敌，怕他不成，佟梨儿竖起手指：“一，五万两黄金；二、顾离亲赴边境阵亡将士英烈祠，披麻戴孝，跪祠守灵一月；三、顾氏一族，三代之内，不得入国子监，不得参与科举；西、顾丞相亲笔书写《罪己告天下书》，详述教女无方、门风不正、愧对朝廷、亵渎功勋之罪，张贴于京城西门及天下州府衙门公告处，公示三月。”
在顾丞相听完这西条，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吕夫人几乎晕厥，顾离彻底如泥之时，佟梨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亘古寒冰：丞相大人若觉得此乃‘逼死’顾家，那便想想，昨日令爱口出狂言、藐视天威之时，可曾给我将军府、给为国捐躯的英烈们、给先帝的御笔恩典，留过一丝余地？将军府的尊严，英烈的名节，天家的恩典，岂是尔等可以轻辱后，一句轻飘飘的‘年幼无知’便能揭过的？”
她微微抬手，王管家立刻奉上早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一份措辞严谨、列明了西条“赔礼”的文书。
“签，则此事止于你我两府与陛下案前。不签……”佟梨儿顿了顿，“明日此时，御史台的弹劾、将军府的诉状将一并呈于御前。届时，由陛下和朝廷律法来定夺顾家之罪，那代价……恐怕就不是这西条能涵盖的了，是你家离儿的命。丞相大人，是签是等，请速决断！”
顾丞相除了签下这份屈辱至极的“城下之盟”，别无选择。他颤抖着手拿起笔的那一刻，标志着顾家在朝堂上的黄金时代只有这一代，下一代将彻底终结。
顾丞相今日只打算嘴上装装惨相，蒙混过关，如今三人皆挫败而回。
屏风之后，秦明皓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激赏的弧度。他的梨儿，真是……太会抓要害了！
莫怀瑾、何逸之除了感谢上天给将军府一个才貌双全，有时果敢冷静，有时可爱娇憨的小女君之外，别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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