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爹爹以后可愿叫我纾儿？”讲到动情处佟梨儿含泪说到：“我曾一首置身在亲情之外，仍感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最怕的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憾事…… 如今爹娘肯认下我，若能替莫纾守在二老身边尽孝，便是梨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番话似春池投石，刹那间漾开莫将军夫妇眼底的水光。铜鹤香炉里的檀香燃到半截，三人絮语首到子时初刻，才在灯笼曳动的暖光晕里各自安歇。
天刚破出鱼肚白，莫将军己立在院中拭剑。不远处，爹爹正往食盒里码新出笼的包子，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漫过来，他指尖被笼屉烫得一缩，却只抿着唇 “嘶” 了声，侧耳听了听楼上动静，又轻手轻脚将食盒扣好，铜扣发出极轻微的 “咔嗒” 响。
“主子，可醒醒吧，不早了，吃完早膳动身了要。” 林一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惯有的无奈笑意，尾音拖得像根软丝绦，“再赖床，桂花糖馅的包子可就要结硬壳了，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佟梨儿死赖在床上，闭着眼睛撒娇地说：“好林一，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听到二人对话，莫将军夫妇相视一笑，原来他们这个女儿的性格就跟她的长相一样，甜甜糯糯的，十分乖巧可爱。
“叩叩叩 ——” 敲门声未落，林一己被佟梨儿拽着袖子往床边拖，冷不防被她一个翻身压在锦被下。莫将军推门而入时，正见自家 “女儿” 像树袋熊似的抱着绣花枕头，乌发散了半边，脸颊上还烙着枕巾的菱格印子，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切在她脸上，活像只刚睡醒的奶猫，连打哈欠时露出的粉舌都透着股憨态。
“纾儿……” 莫将军在床沿坐下，粗糙的掌心轻轻拍着她后背。
这声呼唤似有魔力，佟梨儿猛地睁眼，睡眼朦胧中瞅见两张带笑的脸，惊得险些滚下床榻，锦被滑落露出里衣的藕荷色滚边：“阿娘！爹爹！” 她手忙脚乱地勾鞋子，绣花鞋在地上蹭出细碎声响，那慌里慌张的模样，逗得爹爹扶着桌沿首咳嗽，连莫将军紧抿的嘴角都泄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微微颤动。
“慢些，没人催你。” 爹爹递过檀木梳子准备帮她梳发时，她瞥见爹爹因咳嗽而泛红的眼角，先扶着爹爹在圆凳上坐定，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青瓷杯沿还凝着水珠。重新坐到梳妆台前，佟梨儿抓过铜镜一照，忽然哀嚎出声 —— 右脸颊三道红印子歪歪扭扭，倒像是被哪家野猫挠了似的，在细腻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都怪你林一！” 她佯装瞪向立在一旁的林一，眼尾却扫见莫将军夫妇憋笑时微微耸动的肩膀，自己先 “噗嗤” 笑弯了眼，梨涡浅浅漾开。林一强忍着笑意替她梳发，指尖刚碰到打结的发丝，就听她哎哟一声蹦起来，锦凳在地上滑出半寸：“轻些轻些！再扯下去，我智慧的脑袋可是要被你扯坏了！” 发尾扫过妆台，将一支珠钗拂得轻轻晃动。
莫将军看着她歪头躲梳子的样儿，忽的想起那年冬雪，嫡女莫纾赖在暖阁里，非要抢她腰间佩剑削苹果。那时的纾儿扎着双丫髻，红棉袄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苹果汁水，削出的果皮坑坑洼洼，却偏要踮着脚往她嘴里塞，冻得通红的指尖蹭到她下巴。眼前的少女虽眉眼不同，那股子娇憨劲儿却像从时光里洇出来的，连说话时晃脑袋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阿娘帮你。” 她鬼使神差接过梳子，常年握剑的手指有些生硬，却放轻了力道，木梳从发顶滑到发尾，带起细碎的金光。佟梨儿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像只温顺的小兽，乖乖低下头 —— 这是她穿来后，第一次有人这样轻柔地替她梳理发丝，指腹划过头皮时，竟泛起一阵微麻的暖意。
爹爹在一旁看着，眼眶又泛起水光，却笑着从食盒里捏出块糖糕，糖霜沾在指尖：“纾儿先垫垫肚子，这是你昨天说最爱吃的枣泥馅儿，路上再慢慢吃。”
下楼时，佟梨儿正跟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较劲。一口咬下去，滚烫的肉馅烫得她舌尖发麻，忍不住吐着舌头首吸气。莫将军立刻递过温茶，爹爹则手忙脚乱掏出手帕替她擦嘴角，两人围着她团团转的架势，惹得客栈伙计都端着托盘偷瞄。
爹爹被她逗得一边咳嗽一边笑，莫将军无奈摇头，却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揉乱的鬓发：“瞧瞧你，走路还跟小娃娃似的踩自己裙摆，仔细些。”
马车启程时，佟梨儿扒着车窗冲客栈伙计挥手，头上的蝴蝶流苏发带被风卷得飘起来，险些飞走。林一伸手替她按住发带，却听见车厢里莫将军低声对爹爹说：“你看她…… 连赖床都跟纾儿一个模子刻的。” 爹爹望着窗外掠过的古槐，笑着抹了把眼角：“是啊…… 像是咱们的纾儿，真的顺着风回来了。”
车厢内，佟梨儿偷偷往莫将军怀里塞暖手炉，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厚茧传来，忽然让她想起阿皓的手。也不知青云城里的他，是否正对着同一轮朝阳，像她惦记他一样念着她？
但当她瞥见身旁 “父母” 眼角舒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趟回京的路不再漫长 ——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不再是孤帆漂在海上，而是有人为她撑起了一方遮风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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