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终于被夜露压下去,草原沉入墨汁般的寂静。月亮悬在夜幕上,冷白的光泼洒下来,将起伏的草浪染成一片银灰的、微微荡漾的海洋。营盘沉睡,毡包像几颗沉默的黑色卵石,羊圈里偶尔传出几声反刍的咕哝或蹄子轻刨土地的窸窣。守夜的老狗哈日瑙海,如同融入夜色的一块巨大磐石,盘踞在羊圈外围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包上。他那身油亮的黑毛吸尽了月光,只有那双半眯着的琥珀色眼瞳,偶尔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泽,缓缓扫过沉睡的营盘和远处月光下泛着银边的草海。
风,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它来自西北,带着远方戈壁的干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刻意揉碎的蒿草与艾草的气息——那是狼群用来掩盖自身气味惯用的伎俩。
哈日瑙海巨大的头颅猛地抬起,尖尖的耳廓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风里那缕被极力稀释、却无法彻底抹除的冰冷腥臊。那不是一只狼,是一群!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窜到天灵盖。他喉咙深处滚动起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强弓,目光如炬,死死刺向西北方向那片月光朦胧、草影幢幢的黑暗。
然而,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连最警觉的“断角”都只是不安地原地踏了踏蹄子,并未发出预警的嘶鸣。这死寂本身就是巨大的凶险!
二十道幽灵般的影子,正贴着草皮,逆着那微弱的风向,无声无息地滑向羊圈。它们纪律严明,动作轻捷得如同没有实体。
为首的一匹,体型格外硕大,肩胛宽阔,一身青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它正是这片草原令生灵胆寒的狼王——萨仁浩来,意为“啸月”。它琥珀色的眼珠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两颗浸透了寒霜的石头。
几匹壮硕的公狼口中,赫然叼着几张带着浓重膻腥味的羊皮!它们熟练地将羊皮披在身上,粗糙的羊毛拖曳在身后,掩盖了狼爪的痕迹,也模糊了那致命的轮廓。在银灰色的月光和深色的草丛掩护下,这些披着羊皮的狼,完美地融入了羊圈外围那一片片缓慢移动的、模糊的阴影里。
羊群毫无所觉。断角卧在羊群相对靠外的位置,巨大的断角支棱着,浑浊的黄褐色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守护着它的子民。
它老了,筋骨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但那份守护的责任早己融入骨血。
恍惚间,它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月明星稀的夜晚。那时它还年轻,犄角完整,像两把弯刀。
这己经是他数不清多少次回忆了……当时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幼崽惊恐的哀鸣惊醒了它。月光下,几匹饿狼的幽绿眼睛正贪婪地盯着羊圈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一窝幼崽——其中就包括那只刚出生不久、毛色漆黑如墨的小狗崽,哈日瑙海。
来不及多想,断角巨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猛冲过去,尖利的犄角狠狠撞向扑在最前面的饿狼!骨头碎裂的闷响和饿狼的惨嚎同时响起。
混战中,它感觉自己的角猛地顶在了一块坚硬冰冷的岩石上,剧痛伴随着可怕的碎裂感传来……
他的角断了,他也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用违背本能的勇敢和一支羊角换的。
后来,是那个同样有着铁包金毛色、眼神却温柔而坚定的身影——塞罕,哈日瑙海的母亲,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狼群,死死护住了受伤的它和那些吓懵的幼崽……
塞罕浴血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狼群的撕咬中,只留下震撼草原的咆哮和倒下的两具狼尸……
断角的意识在回忆的暖流和现实的冰冷间漂浮,那场惨烈的守护,让它赢得了羊群的敬畏,也成了它的宿命。
就算他如今年老体衰,也没有一只羊敢于挑战他的威严。
它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想到了那个新生的小“巴特尔”的身影,那个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沉静的小家伙……和他没见过的祖母塞罕一模一样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一道裹挟着浓烈腥风的阴影,毫无征兆地从披着羊皮的伪装下暴起!速度快得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狼王啸月亲自出手!目标正是这头沉浸在回忆中的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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