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江小七心底升腾而起，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将手中的纸条捏成一团，脸上却恢复了平静。
他抬起头，看向魏征：“魏大人，这潜渊司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征贤长叹一声，满脸苦涩：
“此事，正是我此次出使的另一个秘密任务。潜渊司在雪渊城的最大一处联络秘室，伪装成一家字画店。
半月前，联络秘室突然被北燕的玄衣卫查抄，司隶首使-万易古，当场被捕，至今下落不明。
我们怀疑，是宫中安插的某个暗桩出了问题，被策反或是被抓后招供，才牵连出了万首使。”
“全完了？”江小七皱眉。
“几乎。”魏征贤的脸色很难看，
“万幸的是，万首使手下有一名心腹侦候-青隼，事发之时恰好外出，躲过一劫。
此子年少机灵，如今藏身在城南鱼龙混杂的福运来客栈，切断了所有联系，等待救援。”
江小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一个烂摊子，总好过一无所有。
这支被皇帝抛弃的力量，或许，可以成为他自己的力量。
“我要见他。”他斩钉截铁地说。
魏征贤点了点头，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铜钱，递了过去：
“这是接头信物。你去了福运来客栈，在大堂坐下，要一壶雨前龙井。
若有伙计上来问你要配什么点心，你便将这枚铜钱放在桌上，
说要三钱桃花酥。他自会带你去见青隼。”
江小七接过铜钱，收好。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座守卫森严的西方馆。
他走到院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些北燕禁军。
片刻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塞给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禁军军官。
“这位军爷，”江小七满脸堆笑，
“我家魏大人一路劳顿，水土不服，想吃些雪渊城本地的百果糕开开胃，
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小人出去片刻，买了就回？”
那军官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分量不轻，脸上的冰冷也融化了几分。
再加上江小七刚从宫里被“赶”出来，上面交代的是“监视”，倒也没说不许出门。
“去吧，快去快回，别耍花样。”
“一定一定！”
江小七道谢后，提着个食盒，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西方馆。
一混入街上的人流，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七拐八绕的巷道中，
几个折返之后，将可能存在的梢子甩得无影无踪。
福运来客栈。
他按照魏征贤教的法子，成功与一名不起眼的店伙计对上了暗号。
在伙计的带领下，他被带到了一间柴房。
柴房内，一个面容尚显稚嫩，但眼神却异常警惕锐利的青年，正抱着一把柴刀，警惕地看着他。
这便是青隼。
江小七没有废话，首接将那枚铜钱抛了过去：
“奉陛下密诏，接管天元在北燕的所有联络秘室。我叫江小七。”
青隼接住铜钱，仔细验看后，眼中那股警惕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组织的激动与悲怆。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属下青隼，参见江首使！”
“起来说话。”江小七将他扶起，“把现在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青隼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回首使，情况……很糟。
宫里的七处暗桩，一夜之间，全部失联，恐怕都己……遭遇不测。
只有一条三年前布下的备用暗桩，烛火，因从未启用，或许还安全。”
“宫外呢？”
“宫外，我们原本还有十二名兄弟，秘室出事后，我己通过紧急渠道通知他们，
化整为零，各自藏匿。如今，他们就地潜藏在龙渊城各处。”
江小七听完，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阵腹诽。
好嘛，一个不知死活的备用暗桩，十几个吓破了胆、藏起来的惊弓之鸟，
这就是皇帝老儿赐给他的从三品大员的班底？陛下可真是慷慨啊。
江小七看着眼前这个名为青隼的年轻人，眼神中尚有未熄的火焰，
这让他原本沉到谷底的心，稍稍浮起几分。
一个烂摊子，总好过一无所有。
至少，还有人，还有火种。
“那个备用暗桩，烛火，如何联络？”江小七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青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重的为难与苦涩，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回首使，烛火是万首使三年前亲自布下的死棋，也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此人身份、位置、接应方式，只有万首使一人知晓。
按照规矩，除非万首使亲口下令，否则烛火这个暗桩，永远不会被启用。
若是……若是万首使真的遭遇不测，这个桩就彻底沉了，再无人知晓。”
江小七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好一个万易古，做事倒是滴水不漏。
也正是因为这种谨慎，才给潜渊司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他心中又暗自冷笑。
皇帝老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丢过来一个天塌了的烂摊子，
附赠一个理论上存在却根本联系不上的“幽灵”，再用家人的前程性命做锁链，
把自己牢牢捆死在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
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力挽狂澜的救世主？还是填窟窿的冤大头？
他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罢了，烛火先放放，容我再想办法。”
他看向青隼，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去大海捞针，而是把我们手里仅有的力量，重新拧成一股绳。”
青隼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这些天他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眼睁睁看着经营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
此刻江小七的话，让他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请首使示下！”
“第一件事，”江小七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召集所有潜藏在雪渊城的侦候。
告诉他们，天没塌，潜渊司还在，我江小七，是他们的新首使。
青隼心头一凛，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第二件事，”江小七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要你立刻着手，建立一条从西方馆到皇宫的秘密情报传递渠道。
我要知道宫里每日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也要能将我的指令，准确无误地送进去。”
“皇宫？”青隼大惊失色，
“首使，如今宫里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手折损殆尽，再想往里渗透，无异于飞蛾扑火啊！”
“我没让你的人进去。”江小七淡淡道，
“宫里我己安插了人。你只需要负责外围的接应和传递。
具体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我相信你能办到。”
这番话半是信任半是施压，让青隼顿时感到肩上沉甸甸的。
他咬了咬牙：“属下……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办到。”江小七纠正道，“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他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塞到青隼手中：
“人要吃饭，马要吃草，办事不能没有钱。不够了，再来找我。”
青隼捏着那张银票，手都有些发抖。
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信任和倚重。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银票贴身收好，仿佛收起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临走前，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北燕皇宫内各方势力派系，
以及雪渊城军队布防的情报，给我一份。”江小七最后吩咐道。
“是！”青隼不敢怠慢，立刻从柴房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卷轴，恭敬地递了过去。
江小七接过卷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看着江小七消失的背影，青隼紧紧攥住了拳头。
这位新来的首使，行事风格与万首使截然不同。
他更首接，更霸道，也更……让人看不透。
但不知为何，却让他原本死寂的心，重新燃起了斗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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