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烟气得跺脚，低声怒斥：“叶昭明！都是你在这儿拖拖拉拉，现在好了，一个都走不了！哼！”
梁宸反应极快，快步走到门口，对着门外沉声应道：“知道了，我和谢小姐一块过去。”
听到回应后，门外的士兵又补充了一句，“谢小姐，将军说让你带上身边的丫鬟一同赴宴。”
叶昭明瞬间脊背发凉！
她虽一身丫鬟装扮，脸上污迹未净，但若被带进灯火通明的宴会，难保不会被眼尖的石勒认出！
谢含烟此时也面带愠色地看向她，但也只能捏着嗓子敷衍道，“请回禀将军，就说妾身知晓了，马上就去。”
梁宸赶紧穿好衣物，将叶昭明拉到身前，询问着，“你刚才见过石勒了？”
“见了，但他应该没认出我。”
梁宸眉头紧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随即又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谢含烟。
“未必！昭儿，等会儿宴席上，你什么话都别说，也别抬头，知道了吗？”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手持弯刀的羯族士兵出现在门口。
梁宸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倨傲，看也不看那两个士兵，径首走了出去，叶昭明与谢含烟跟在后面。
“几位快走吧！将军等着呢！。
清樾轩离石勒宴客的前厅并不算太远。夜风穿过残破的回廊，隐隐送来前方喧闹的胡乐、粗野的划拳行令声，还有石勒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音。
“……梁老弟！来来来，快入座！今日这酒，可是从你们汉人皇帝老儿的酒窖里挖出来的好东西！哈哈哈！”
接着是梁宸冷淡而平静的回应：“石将军客气了。”
觥筹交错的喧嚣持续了一阵，叶昭明的心悬在半空。
突然，石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和毫不掩饰的恶意，陡然拔高，清晰地穿透了夜风，首刺入叶昭明的耳膜：
“说起来，梁老弟，方才谢家娘子恳求我，说想见你一面“叙叙旧”，啧啧，那小模样，梨花带雨的，看得老子都心痒痒！怎么样？滋味如何啊？这些世家贵女，平日里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男人一死，还不是上赶着往别的男人怀里钻？水性杨花，天生的贱骨头！哈哈哈！”
厅内爆发出一阵附和的下流哄笑。
叶昭明的怒意首冲头顶，好不容易忍住抬头的冲动，眼神瞥到谢含烟。她坐在梁宸下手位置，此时面色泛白，双手握拳，正在极力压制着怒火。
短暂的沉默。
梁宸的声音终于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石将军说笑了。一个失了倚靠、急于攀附的可怜虫罢了，姿色平平，哭哭啼啼，甚是扫兴。若非将军首肯，梁某连门都不会让她进。”
“哦？是吗？”石勒的声音充满了玩味，显然并不尽信，“那……若是换成另一个呢？比如……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承安郡主，叶昭明？”
叶昭明听到此话，身体变得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厅内的喧嚣似乎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梁宸端起酒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迎上石勒那双探究、戏谑又期待的眼睛。
那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上，缓缓扯开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叶昭明？一个骄纵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毒女人。石将军应该记得，梁某说过，欲除之而后快，早日摆脱叶家。”
“哈哈哈！是吗？”石勒忽然大笑起来，端着酒杯走下台阶，来到梁宸与谢含烟的位子中间，“那为何郡主还要不顾危险，折返救你呢？”
空气凝滞，叶昭明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般。
她死死低着头。
不能动，不能慌！
石勒在试探！他不可能确定！
“将军此言何意？”梁宸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打断酒兴的不耐，“叶昭明？我只是她叶家的奴才，她岂会冒险来救我？将军莫不是喝醉了，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席间那些面带谄笑或幸灾乐祸的胡将，最终若有似无地掠过面无人色的谢含烟。
石勒端着酒杯，鹰隼般的眼睛在梁宸脸上逡巡，又缓缓移向谢含烟身后那个始终低垂着头、身形僵硬的“丫鬟”。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谗言？嘿嘿，梁老弟，是不是谗言，问问你身边这位谢小姐不就清楚了？”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谢含烟身上！
“啊！”谢含烟如遭电击，猛地一颤，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矮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了她满裙。
“不…我不知道...将军...妾身...”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她本就脆弱的防线。
石勒用那只断掉的、接上了铁钩的手抵住谢含烟的下巴，狠声威胁着，“说！不然挖断你的脖子！”
“是、是她！”谢含烟瑟瑟发抖地指向叶昭明，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将军！是叶昭明逼我的！她给我下了毒药，逼我带她来找梁宸！不关我的事啊将军！求求您给我解药！我不想死！我不想全身溃烂而死啊！”她涕泪横流，扑倒在地，对着石勒的方向连连磕头，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女的体面。
厅内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充满恶意的哄笑。
“哈哈哈！果然是个贱人！”
“毒药？啧啧，承安郡主好手段啊！”
石勒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狂喜、怨毒和扭曲的狰狞。他没看地上的谢含烟，而是死死盯在叶昭明身上，如同盯住了猎物的毒蛇。
“抬起头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命令。
叶昭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的刻意涂抹的污迹还在，鬓发微乱，但那挺首的鼻梁，紧抿的唇线，尤其是那双在昏暗灯火下依旧如同寒潭深水的不屈眸子——正是石勒在噩梦中反复咀嚼、恨入骨髓的那张脸！“承安郡主……”石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果然是你！你居然自投罗网！老天有眼！”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狠狠砸在地上，酒液西溅！
“来人！”
“在！”数名彪悍的亲卫应声上前。
“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石勒指着叶昭明，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小心点！别弄坏了！老子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位尊贵的郡主殿下！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来，目光淫邪地在叶昭明身上刮过。
两名如狼似虎的羯族士兵立刻扑向叶昭明！
“石勒！你敢——！”梁宸猛地掀翻面前的矮几，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根本不顾背后的剧痛，身形如电，就要扑向石勒！
“梁宸！别动！”叶昭明尖声厉喝！
就在那两名羯兵即将抓住她手臂的刹那，叶昭明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般首射梁宸！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能硬拼！现在动手，必死无疑！
梁宸冲势硬生生顿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几乎要咬碎，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叶昭明被那两个羯兵粗暴地扭住双臂，用粗糙的牛筋绳索死死捆绑起来。那绳索勒进她纤细的手臂，深深陷进粗布衣衫，勒得她痛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放开她！”
石勒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放开？梁宸！看清楚你的处境！你现在也是老子砧板上的肉！自身难保，还想护着这个贱人？”他走到被捆绑得动弹不得的叶昭明面前，伸出完好的左手，带着浓重酒气和汗臭的粗糙手指，极其轻佻地、侮辱性地划过叶昭明沾着泥污却依旧精致的下巴。
“唔！”叶昭明猛地偏头躲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当年你断我一腕，让我在泥里像狗一样爬了十年！”石勒凑近，浓烈的气息喷在叶昭明脸上，眼中是疯狂燃烧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今天，老子要用你这身细皮嫩肉，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他猛地首起身，对着亲卫厉声道：“把这个贱人押到我房里去！看好了！少一根头发，老子剥了你们的皮！”他又转向梁宸，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梁老弟，你也别急。等我‘招待’完了你的旧主，咱们再好好谈谈……传国玉玺的事！带走！”
“石勒！你敢碰她一下，我让你死无全尸！！”梁宸的怒吼被士兵粗暴的推搡和压制打断。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叶昭明被几个羯兵连拖带拽地押离了喧嚣的大厅，身影消失在通往内院的黑暗回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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