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水连绵。
岳王府书房,梁无极正在批阅着公文,眉宇间透着暮气。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昭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进来,素净的衣裙洗去了戈壁的风尘,“该喝药了。”她声音放得轻缓,将白瓷碗放在书案一角,避开堆积的军报。
梁无极的目光从军报移开,落在她脸上,那右颊的淡绯疤痕在温润灯火下柔和了许多。他沉默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至心底。
“流儿呢?”他放下碗,声音有些沙哑。
“睡着了,这次着实被吓得不轻。”叶昭明拿起空碗,指尖无意识地着碗沿细腻的瓷胎,“你爹他……今日精神可好些?”
他拄起手边乌沉沉的紫檀木拐杖,慢慢踱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微风带着潮气零星地飘进来,吹动了鬓角早生的几缕华发。“还是老样子,咳嗽得厉害,大半时辰都在昏睡。太医署那帮人……哼。”一声压抑的冷哼,道尽了无力与焦灼。
叶昭明看着他走路时略带的凝滞与轻颤,这是当年在河东城被箭射伤留下的旧疾。
他侧过头,看着叶昭明沉静的容颜,西年光阴并未在她身上刻下多少风霜,只是那双曾经顾盼飞扬的明眸,沉淀了太多东西,深不见底。“这西年……你在晋阳,过得好吗?”
叶昭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久别重逢的关切,有深藏的怜惜,更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沉甸甸的东西。
“我很好,镇国公府锦衣玉食,我爹把流儿宠上天了,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倒是你,西秦幅员千里,军务繁剧,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 这话盘旋在她心头数日,此刻终于说出口,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书房里一时静极,梁无极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转过身,半边脸隐在窗棂分割的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许久,发出一声自嘲意味的短促轻笑。
“知冷知热?”他缓缓踱回书案旁,拿起案头一只早己凉透的温酒小壶,也不用杯,就那么对着壶嘴灌了一口。“我这般残躯,行走尚且需杖,哪家高门贵女肯委身下嫁?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他放下酒壶,目光沉沉地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况且……父王沉疴难起,西秦这副担子压在身上,千头万绪,也无心他顾了。”
“这不像你啊,你何时妄自菲薄起来?”叶昭明心头猛地一揪,但脸上露出打趣的笑意,想缓解一下沉闷的氛围,“你依旧是西秦万民倚仗的梁王世子,你的才学胸襟,岂是区区腿疾所能掩盖?定是你眼光太高……”还未说完,梁无极突然抬起的眼神令她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眼光太高?”他重复着这西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拄着拐杖向前逼近一步,“明儿,你当真不明白?还是……你只是装作不明白?”
他猛地将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这世间女子千万,可入我眼、入我心的……”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嘶哑与痛楚,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挤出来,“从来就只有你一个!”
叶昭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书架。梁无极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炽热情感,烫得她心口发慌。
“当年在河东……”梁无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追忆的恍惚,“若我反应再快一步!若我……若我没有被那支该死的箭射中腿!我定能护住你!绝不会让你落入梁宸的手中,更不会……不会让你……”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眼中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拄着拐杖,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他伸出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想触碰叶昭明苍白的脸颊,却在半途生生顿住,猛地攥紧成拳,骨节捏得发白。
“明儿,你告诉我!若……若我当年腿未废,若我把你从梁宸手上救出来,你会不会……会不会……”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后面那半句“选择留在我身边?”却卡在唇齿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叶昭明看着眼前这个鬓染微霜的男人,那个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飞扬、说要带她看遍天下山河的少年,早己被命运碾碎在西年前河东城头的血火里。这份情,她承受不起,更无法回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风雨声也变得有些沉重
叶昭明沉默了,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梁无极嘴角掠过苦笑。
他看着叶昭明眼底的坦荡,没有掺杂任何复杂的感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安慰,也是拒绝。
二人对视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心照不宣,这世上的情谊也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叶昭明绕到书案旁,端起药碗旁边放着的一只小巧的青玉酒杯,倒满澄澈的酒液,随即又转向梁无极,“无极,这杯酒……敬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永远不变,”
说完,将杯中清冽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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