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拿出的那是一枚半圆形的玉珏，质地温润。
这块玉珏原本应是完整一块，不过如今却是断裂的一半，断裂处还沾染着暗沉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而这正是温晁生前从不离身的玉佩之一半。一半在温晁手中，一半在温玉手中。
温玉纤细的指尖捏着这枚玉珏，轻轻放在孟瑶面前摊开的一卷空白文书之上。
“孟行走，”她的声音清冷平静，如同碎玉相击，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没有半分方才大殿中的哀婉，“温氏血脉凋零至此。”
她的目光抬起，首视着孟瑶那双清澈温润的眸子，仿佛要穿透那层完美的伪装。
“温旭公子头颅高悬血池之上，温晁公子曝尸荒野。”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温宗主……血脉断绝。”
孟瑶脸上的温润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唯有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烛火在他眼底跳跃的光芒，似乎凝滞了极短暂的一瞬。
他静静地看着案上那枚玉珏，没有说话。
温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
“这岐山不夜天，煌煌烈日之下，你我，说到底，不过都是些无根浮萍罢了。”
“浮萍？”孟瑶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朗温润，如同山涧清泉。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迎上温玉的审视。烛火在他温润的眼底跳动，映出深处一丝被刻意压制的锐利，如同淬了毒的针尖，一闪而逝。
他唇角也勾起一个同样温润谦和的弧度，轻声反问：“玉姑娘深夜至此，是想与在下……浮萍相系？”
温玉轻轻摇头，绯红的袖袍随着动作微动，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槐蜜甜香悄然弥漫开来。
她看着孟瑶，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深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幽光。
“不。”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是想造一条船。”
“一条能载着你我驶出这片漩涡，甚至驶向更高处的船。”
孟瑶脸上的温润笑意终于凝滞了一瞬。
他定定地看着温玉，看着眼前这个绯衣如火、看似温顺依附、实则眼眸深处燃烧着冰冷野心的女子。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青铜灯盏里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半晌，孟瑶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并未去碰触那枚温玉的玉珏，而是轻轻拂过旁边那卷空白的文书。
他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留下细微的声响。
孟瑶再次抬起眼，他温润的眼底深处，那丝锐利不再掩饰，如同寒潭下终于浮出水面的冰棱。
“船……”他低声重复，嘴角的弧度加深，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意味，“风高浪急，漩涡暗藏。玉姑娘，打算用何物为锚？又以何为帆？”
温玉的目光落在孟瑶拂过空白文书的手指上，眼底幽光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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