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望海城南区的贫民窟。
一间西处漏风的破庙里，几堆微弱的火光映着一张张脏兮兮的脸，十几个小乞丐蜷缩在一起，抵御着海风带来的寒意。
角落里，一个身影显得尤为醒目。
他约莫十七八岁，面容被污垢掩盖，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他叫阿牛。
他将白天好不容易讨来的半个发霉馒头，仔细地掰开，将更大、更干净的一块递给了旁边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小女孩狼吞虎咽，他则满足地啃着剩下那点带着霉斑的硬块。
在沈黎连续西天的观察里，这个断腿的少年，是唯一一个会在食物紧缺时，还将自己的那份分给更弱小同伴的人。
但这并非沈黎最终选择他的全部原因。
等小乞丐们都沉沉睡去，阿牛悄悄地挪到庙宇的空地上。
他捡起一根粗细长短都刚好的木棍，借着从破洞屋顶洒下的稀疏月光，开始笨拙地挥舞起来。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是纯粹的模仿。
模仿着他白天看到的那些修士，那些背着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仙师们，是如何出剑，如何挥砍的。
他的动作滑稽可笑，断腿让他身形不稳，每一次挥动都踉踉跄跄。
但他眼神中的专注与渴望，却像一团在黑暗中燃烧的火焰，怎么也扑不灭。
这才是沈黎想要的。
不甘于命运的野心。
沈黎的身影从破庙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一样。
“唰！”
阿牛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猛地回头。
当他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一袭麻衣，面容普通，神情淡漠，正是城南无人不知的“黎大师”！
阿牛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恐惧、疑惑、不解，种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是自己这些人弄出的动静，打扰到仙师了吗？
他第一反应就是跪下磕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黎没有理会他的惊恐，目光落在他掉落在地的木棍上，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阿牛的耳中。
“你想修行吗？”
轰！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阿牛的脑海中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黎。
修行？
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两个字。
是飞天遁地，是移山填海，是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一样，彻底摆脱这如烂泥般的人生！
阿牛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黎大师眼中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平静的审视。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他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些熟睡的小乞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和牵挂。
他走了，这些孩子怎么办？
沈黎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对这个选择更加满意。
有牵挂，才会有弱点，才更容易掌控。
“你在担心他们？”
沈黎淡淡地说道，“跟着我，他们以后不仅能吃饱穿暖，甚至，也能和你一样，有修行的机会。”
阿牛浑身一震。
最后一丝顾虑，被沈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很聪明，他知道像黎大师这样的人物，根本没必要欺骗自己这么一个烂命一条的乞丐。
机遇就在眼前，抓不住，他会后悔一辈子！
阿牛猛地朝着沈黎的方向，用完好的那条腿支撑着身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
“阿牛！愿为仙师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首接、最坚决的效忠。
“很好。”
沈黎对他的果决十分满意。
他扶起阿牛，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开始为他描绘自己未来的计划。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我需要你，将望海城，乃至未来整个大越王朝所有的乞丐、流民、所有被遗忘在阴暗角落里的人，都组织起来。”
沈黎的声音很平淡，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阿牛的心神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一个组织，一个庞大的组织。我称之为……丐帮。”
“帮众，就是你们这些最不起眼的人。你们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们的耳朵，就是我的耳朵。”
“我要你们渗透到每一座酒楼，每一个集市，每一座府邸的后门，甚至每一条肮脏的下水道。”
“我要知道城主府今天换了几个厨子，要知道东城张屠夫昨天和谁吵了架，要知道南来北往的商队里，都藏着些什么秘密。”
“你们要建立自己的规矩，要有明确的分工。有人负责收集情报，有人负责传递消息，有人负责管理新人，有人负责分配物资。”
“它将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整个王朝。而你，阿牛，就是这张网最初的那个节点，是丐帮的……帮主。”
阿牛彻底听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原本以为，跟着仙师，最多就是当个跑腿的下人，能学点一招半式的修行法门，就己经谢天谢地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一个断了腿的乞丐，有朝一日，竟然能去掌控一个如此……恐怖的组织。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普通的炼丹师，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近乎神明般的敬畏。
良久，阿牛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仙师，我该怎么做？”
“不急。”
沈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第一步，是让你拥有自保的力量。”
“从今晚开始，每晚子时，来我丹铺的后院。”
“我，亲自教你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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