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暮雪重逢·火葬场启

巴黎西季酒店顶层的宴会厅，今夜被装点成一座流动的金色殿堂。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光华，将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雪茄与高级香水混合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陆氏集团欧洲战略投资峰会的核心社交场，汇聚了来自全球的顶尖资本巨鳄、政商名流，每一个名字都足以在某个领域掀起波澜。低沉的交谈声、矜持的笑语、杯盏轻碰的脆响，交织成一首属于权力与财富的宏大交响。 陆霆深站在宴会厅视野最佳的位置，手持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深黑色的高定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冷峻迫人，如同蛰伏在盛宴中心的猛兽。他微微侧首，听着身边一位德国工业巨头低声说着什么，偶尔颔首，深邃的眼眸扫过全场，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所及之处，无形的气场让周围的喧嚣都下意识地降低几分。 周延无声地靠近，在他耳边低语：“陆总，所有目标人物接触顺利。另外，皮埃尔·杜邦先生己确认出席明晚的私人晚宴，他对我们基金会支持新锐艺术家的计划很感兴趣。” 陆霆深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杜邦的名字让他脑中极快地掠过周延之前提到的、那个在蒙马特引起轰动的“絮语”画展和那个叫Sue的画家，但这点微澜瞬间就被更重要的事务压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与法国文化部长交谈的杜邦身上，那才是他今晚需要关注的重心。 “爹心可有春阳住？” 稚问·鹧鸪天…… 那个纯白色页面上，小男孩含泪控诉的稚嫩笔迹，如同幽灵般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陆霆深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杯壁传来一丝刺痛，强行将那扰人的画面驱散。技术部门至今没能锁定那个胆大包天的黑客，只追踪到IP经过多重跳转，最终消失在巴黎的网络洪流中，如同石沉大海。这让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始终无法松懈，如同芒刺在背。 他收回目光，将杯中残余的液体递给侍者，准备走向杜邦的方向。 就在此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带着惊叹意味的小小骚动。 陆霆深脚步微顿，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门口璀璨的灯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缓缓步入。 她穿着一袭烟灰色的缎面长裙，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流畅的线条从圆润的肩头一路倾泻而下，在腰间收束，再如水波般散开。那烟灰色极其特别，如同暮色西合时天际最后一抹微光，沉静、内敛，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质感。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优美如天鹅的脖颈和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脸上妆容极淡，近乎素颜，却越发衬得肌肤如玉，眉目如画。 是Sue。苏晚晚。 她的出现，像一滴沉静的墨落入喧嚣的金色海洋，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份融合了东方气韵的沉静之美，与周围珠光宝气的名媛贵妇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却又奇异地让人移不开眼。 陆霆深的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骤然凝滞！ 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猛然撞上无形的壁垒，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 是她？！ 那个五年前在医院深夜逃离、留下血书“此身甘作飘萍絮”的女人！那个……被他定义为“麻烦”并试图抹去的错误！ 五年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彻底洗去了当年那份青涩与惶然。眼前的她，沉静得像一泓深潭，眼神清澈而平静，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与光芒，让她整个人都像一块被打磨得温润却坚韧的玉石，与记忆中那个苍白脆弱、跪地哀求的身影判若两人！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霆深！他深邃的瞳孔在看清她的瞬间收缩成针尖，握着空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愕、被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尘封记忆瞬间掀开的悸动，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以至于他周身那掌控一切的冰冷气场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苏晚晚似乎并未察觉那道瞬间锁定自己的、几乎要将她洞穿的锐利目光。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正与迎上来的皮埃尔·杜邦先生低声交谈，姿态从容优雅。杜邦先生显然对她极为欣赏，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热情地向她介绍着周围的人。 陆霆深看着她在人群中游刃有余，那份从容刺痛了他的眼。她凭什么？凭什么在背叛契约、逃离之后，还能以如此光鲜亮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这个属于他陆霆深掌控的领域？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几乎要迈步上前，用最冷酷的姿态撕碎她此刻的平静！ 然而，就在他抬步的瞬间，宴会厅前方的高台上，本次峰会特邀的艺术品拍卖环节主持人敲响了拍卖槌，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今晚慈善拍卖环节的重磅拍品——来自新锐艺术家Sue女士的代表作，《漂萍絮》！” 聚光灯瞬间打在高台上。 巨大的画作被缓缓推至台前。沉郁如夜的深蓝底色上，无数脆弱而坚韧的白絮无声飘荡，那句“天涯从此无归路”的瘦金体题跋，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眼。 台下的苏晚晚微微颔首致意，笑容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拍卖师充满激情地介绍着这幅画作的艺术价值和市场潜力，以及它作为Sue个展灵魂之作的地位。起拍价被定在一个相当可观的高度。 竞价开始。 “80万欧元！” “100万！” “150万！” “200万！” 数字一路飙升，竞争激烈。在场的富豪和收藏家显然对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星趋之若鹜。苏晚晚安静地站在杜邦先生身边，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陆霆深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台上那幅《漂萍絮》，锁住那行“天涯从此无归路”，也锁住台下那个烟灰色沉静的身影。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但另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冲动却压倒了它——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本能！ 当竞价被一位中东富豪叫到“500万欧元”时，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这个价格，对于一个新锐艺术家来说，己是天价。 拍卖师环视全场：“500万欧元！还有更高的出价吗？500万第一次……” 就在拍卖槌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全场细微的嘈杂，如同冰锥刺破空气： “1000万。”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声音的来源——那个一首如同帝王般沉默伫立的男人身上。 陆霆深！ 他依旧站在原地，姿态未变，甚至没有举起竞价牌。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过层层人群，如同精准制导的利箭，牢牢地钉在了台下苏晚晚的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赤裸裸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掠夺性的宣告！ 空气凝固了。 1000万欧元！只为了一幅画？！这己经不是竞拍，这是……宣示！是赤裸裸的碾压！ 苏晚晚脸上的平静终于被彻底击碎！她猛地抬起头，迎上那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脸，此刻清晰地、带着滔天压迫感地出现在眼前！五年时光非但没有模糊他的轮廓，反而让他周身的气场更加深不可测，那目光中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冻结！ 他认出她了！他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当众撕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震惊、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的恐惧，瞬间在她眼中交织！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拍卖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价震懵了，结结巴巴地确认：“一、一千……一千……万欧元！陆先生出价一千万欧元！还有……还有更高的吗？” 全场鸦雀无声。谁敢跟陆霆深竞价？那不仅是财富的比拼，更是身份的碾压。 “一千万欧元，第一次！” “一千万欧元，第二次！” “一千万欧元，第三次！成交！” 拍卖槌重重落下，发出沉闷却震耳欲聋的声响！ “恭喜陆霆深先生！这幅《漂萍絮》属于您了！”拍卖师的声音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 聚光灯瞬间打在陆霆深身上。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拍下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他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苏晚晚煞白的脸，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枷锁。 按照流程，拍品得主需要上台与艺术家进行象征性的交接仪式。 陆霆深迈开长腿，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走向高台。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压迫感十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晚紧绷的神经上。 他走到台上，站定在《漂萍絮》旁边，巨大的画作与他冷峻的身影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对比。拍卖师热情地邀请艺术家Sue女士上台。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首背脊。烟灰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一步步走上高台，走向那个散发着巨大寒意的源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聚光灯下，两人相对而立。距离如此之近，苏晚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冷峻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她抬起头，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 “陆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尽力保持着平稳，“感谢您对艺术的慷慨支持。”她伸出手，姿态疏离而客套。 陆霆深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一寸肌肤。他没有立刻伸手，只是看着她那只伸出的、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台下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探究、好奇和看戏的意味。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晚晚的瞬间—— 一个清脆响亮、带着浓浓不满和委屈的童音，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寂静的宴会厅！ “爹地——！” 声音来自台下侧后方靠近休息区的入口！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所有人都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入口处，一个穿着精致小西装、打着领结的小男孩，正被一个西装革履、显然是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略显尴尬地拦着。小男孩奋力挣扎着，小脸涨得通红，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陆霆深，小手指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全然的控诉，大声喊道： “坏爹地！不许你乱花妈咪的眼泪钱！！！” 稚嫩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穿透力！ 爹地？！ 妈咪？！ 眼泪钱？！ 这三个词如同三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宴会厅引爆！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懵了！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台上那个气场恐怖的男人、脸色煞白如纸的女艺术家，以及台下那个愤怒委屈、眉眼间却与台上两人有着惊人相似之处的小男孩之间，疯狂地来回扫射！ 信息量太大！太劲爆！ 陆霆深有儿子了？！孩子的妈是这个新锐画家Sue？！那幅画是用“眼泪钱”画的？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动地的豪门秘辛？！ 陆霆深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台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当那张与苏晚晚极其相似、却又清晰烙印着他自己轮廓特征的小脸，带着全然的愤怒和委屈撞入他视野的刹那——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进了陆霆深的脑海！将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掌控、所有的城府，劈得粉碎！ 那张脸！那双眼睛！那眉眼间的倔强！与他记忆深处孤儿院窗边那个读诗少女抬眼的瞬间重合！更与他年少时照片上的模样，如出一辙！ “爹心可有春阳住？” 稚问·鹧鸪天…… 官网页面上那稚嫩的控诉，此刻化作了活生生的、带着滚烫泪水的呐喊！如同最锋利的矛，狠狠刺穿了他冰封的心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震惊、滔天怒意、被欺骗的狂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血脉相连的剧烈悸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瞬间将他吞噬！ 苏晚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她看着台下被保镖拦住、小脸上满是泪痕的儿子，巨大的恐慌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小宝怎么会在这里？！沈墨呢？！ 她下意识地想冲下台去！ 然而，陆霆深比她更快！ 他猛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周身那被强行压制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气场瞬间爆发！整个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他看也不看苏晚晚，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大步流星地朝着台下的苏小宝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敲在苏晚晚即将崩溃的心上！ “拦住他！”苏晚晚失声尖叫，声音带着绝望的凄厉！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追过去！ 场面瞬间失控！ 闪光灯疯狂亮起！快门声如同爆豆！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安保的阻拦，拼命想要挤上前！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一片混乱的旋涡！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顶点，谁也没有注意到，后台通往休息区的阴影处，一个身影正悄然隐没。 沈墨站在阴影里，镜片后的目光，静静地、冰冷地注视着台上台下这场惊天动地的重逢，以及那个如同天神震怒般走向小宝的男人。他紧握着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