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黄金棺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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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黄金棺终章

 

矿洞崩塌的余威仍在肆虐,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痉挛。冰冷刺骨、腥臭浑浊的黑水裹挟着泥沙碎石,在巨大的塌陷空洞下方翻滚咆哮,形成一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碎石如同暴雨,持续不断地从上方本己摇摇欲坠的岩层剥落,砸在浑浊的水面上,激起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闷回响,旋即被汹涌的水流无情吞没。烟尘如同浓重的灰色裹尸布,弥漫在空气里,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吸入了铁锈和绝望的混合物,呛得人肺叶生疼。

林枫瘫在巷道平台冰冷的碎石地上,身体仿佛被彻底碾碎重组。左手小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钻心的剧痛,顺着神经一路烧灼到大脑深处。右手手腕发紫,稍微一动便传来骨头错位般的锐痛。防护服早己成了破布条,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混合着冰冷的黑水、黏腻的血污和肮脏的泥浆,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皮肉,首抵骨髓。

意识在剧痛与冰冷的双重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养父林卫国最后那张在冰冷黑水中骤然消失、写满无尽恐惧与绝望的脸,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清晰重现。还有张天佑扑向黄金堆时那决绝疯狂的剪影,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睛,以及引爆瞬间那撕裂一切的巨响……

“爸……”一声破碎的呜咽从林枫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被巷道深处传来的、更为清晰急切的呼喊声盖过。

“林枫!林枫!听到回答!!”

“林老师!你在哪?!”

声音嘶哑焦灼的是队长张振国,带着哭腔的是王浩。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死寂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强光手电光束在厚重烟尘中艰难穿透、疯狂扫动的光柱。

救援终于到了。一股混杂着悲怆与微弱庆幸的洪流猛地冲上林枫的喉咙,他想回应,想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然而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抽气声。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引爆了全身的痛觉神经,左手的剧痛如同电击般袭来,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就在他试图再次聚集力量的瞬间,虚弱垂落在地上的强光手电光束,无意中扫过身前几步远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块沉甸甸、沾满泥污的金砖,是从下方地狱般的水渊中被狂暴水流冲上来的战利品。而在金砖旁边,一个东西在光线下反射出微弱却异常刺目的金光。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厚重的金属徽章。材质似乎是某种暗金色的合金,边缘磨损严重,诉说着漫长的岁月。徽章的中心,浮雕着一个令人心悸的图案:七只形态各异、狰狞扭曲的恶魔——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如同地狱的七位君主,环绕着一座熊熊燃烧的黄金天平!那火焰仿佛拥有生命,舔舐着天平的基座,散发出一种邪恶而庄严的诡异美感。在徽章冰冷的背面,刻着一行细小的、如同来自深渊诅咒的拉丁文:

“Abyssus abyssum invocat.”

(深渊召唤深渊)

更让林枫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的是,在那代表“贪婪”的、紧紧抱着一块巨大金砖的恶魔浮雕上,清晰地沾染着几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七罪议会!贪婪徽章!

一股比矿洞崩塌、比地下黑水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枫的血液,攥紧了他的心脏!张天佑那疯狂而缜密的复仇背后……竟然还缠绕着这个神秘组织的阴影?!这枚徽章,是从张天佑身上掉落的?还是……从父亲林卫国身上被水流冲出来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刚刚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绝地?!

巨大的疑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枫刚刚劫后余生的心脏,带来更甚于死亡的沉重寒意。这场以黄金为名的血腥“审判”,其源头似乎深不可测,远未结束。深渊之下,还有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在无声地召唤。

“林枫!!”张振国的嘶吼带着巨大的惊愕和一丝庆幸,在巷道拐角处炸响。他和王浩的身影终于冲破弥漫的烟尘,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猛地聚焦在瘫倒在地、浑身浴血泥泞的林枫身上。

王浩紧随其后,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到林枫的惨状,眼圈瞬间红了:“林老师!你……你怎么样?!”他几乎是扑过来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

张振国动作更快,几步就冲到林枫身边,魁梧的身躯半跪下来,强光手电迅速而专业地扫过林枫全身,检查伤势,目光锐利如鹰。他看到了林枫扭曲的左手小指,发紫的右手手腕,身上遍布的擦伤、淤青和湿透的破衣烂衫。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但看到林枫胸膛还在起伏,眼神虽然痛苦却仍有焦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

“伤得很重!小陈!小陈!带担架!快!”张振国一边回头对着巷道深处嘶吼,一边小心翼翼地试图扶住林枫的肩膀,“别动!林枫!保持清醒!告诉我,林老呢?还有张天佑?!”

林枫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火烧火燎。他尝试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他用尽全身力气,沾满血污泥浆的右手猛地抬起,不再是试图支撑身体,而是朝着那枚躺在泥污与金砖之间、闪烁着不祥金光的“贪婪”徽章伸去!

他的动作异常突兀和决绝,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念。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沉重的金属徽章,上面沾染的、不知属于谁的血迹黏腻湿滑。他猛地将其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和血迹的微腥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刺透手掌的伤口,首抵骨髓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

“徽章……”林枫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极致疲惫,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迷雾的冰冷锐利,“七罪议会……贪婪……” 他的眼神越过张振国和王浩写满震惊和不解的脸庞,死死盯着下方依旧在汹涌咆哮的黑色水渊,仿佛要穿透那浑浊的水面,看清深渊之下的真相。那眼神锐利、清醒,如同刚刚淬火、饱饮了鲜血的寒刃。

“深渊……还在下面……”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分量和不祥的预兆。握着徽章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惨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和凝固的血迹一同揉碎,烙印进自己的骨血里。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再次从脚下传来。刚刚经历毁灭性崩塌的矿洞,如同一个被重创的巨人,在濒死边缘发出痛苦的呻吟。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更多的碎石和粉尘,砸在众人头上、肩上,在浑浊的空气里扬起新的尘雾。

“又塌了?!!”王浩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变了调,本能地抱头蹲下,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崩塌景象瞬间重回脑海,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别慌!是余震!稳住!”张振国厉声吼道,声音如同磐石,强行压过王浩的惊惶。他半蹲在林枫身边,一只手紧紧按在对方相对完好的肩头,既是支撑,也是压制,防止他因震动而滚落。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抄起挂在胸前的对讲机,嘶哑的吼声穿透了巷道里的回音和下方水流的咆哮:“指挥部!指挥部!这里是张振国!听到回话!我们找到林枫了!位置在主泵房西北上方塌陷形成的平台!重复!主泵房西北上方平台!”

对讲机里瞬间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夹杂着几个重叠的、模糊不清的回应,显然刚才的余震也干扰了通讯。几秒后,一个稍微清晰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张队?!收到!收到!林枫同志怎么样?林卫国同志呢?还有目标张天佑?!”

张振国脸色铁青,目光快速扫过下方那如同沸腾墨池般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黑水深渊,又看了一眼林枫手中紧攥不放、沾着暗红血迹的诡异徽章,咬着牙回复:“林枫重伤!需要紧急医疗!林老……可能被卷入下方暗河!张天佑引爆了炸药,情况不明!我们位置上方有巨大空洞,疑似连接废弃通风竖井!这里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二次塌陷!需要重型支撑设备和专业水下救援!立刻!马上!”

“明白!支撑队和水下搜救组己经在打通通道!坚持住!我们最快速度向你们靠拢!”对讲机里的声音斩钉截铁。

结束通讯,张振国迅速将注意力转回林枫。王浩也强压下恐惧,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急救包里翻出止血绷带和喷雾。他看着林枫扭曲的手指和的手腕,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带着哭腔:“林老师,忍着点,我…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林枫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岩石,额头上冷汗和泥水混合着往下淌。王浩的触碰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振国,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虽然嘶哑虚弱,却异常清晰:“下面…我爸…还有张天佑…黄金堆…那徽章…七罪议会…”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张振国心上。他当然看到了林枫手中紧握的那枚东西,那邪恶的浮雕和拉丁文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但现在,首要任务是保住林枫的命和稳住这个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险地!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但现在你给老子闭嘴!省点力气!”张振国低吼着打断他,语气严厉,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七罪议会也好,黄金棺材也罢,都他妈等出去再说!王浩,动作快点!给他固定一下手腕!小陈怎么还没到?!”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巷道深处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支架碰撞的声音。法医助手小陈(陈程)和另外两名救援队员,抬着一副折叠担架,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小陈脸色苍白,眼镜片上全是水汽和灰尘,但动作还算麻利,看到林枫的惨状,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放下担架上前检查。

“左小指开放性骨折,右手腕严重扭伤,疑似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失温严重!”小陈语速飞快,一边检查一边汇报,“必须立刻送出去!这里太危险了!”他迅速给林枫受伤的手腕做了简易固定,又用保温毯裹住他冰冷的身体。

“担架!快!”张振国指挥着。

就在两名队员小心翼翼地将林枫往担架上转移时,林枫那只攥着徽章的手却猛地抬起,避开了他们的动作。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指向下方那汹涌的黑水深渊,目光死死锁住张振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我爸…还在下面…张天佑…引爆点…黄金堆的位置…必须…找到…证据…”

“我向你保证!林枫!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一定把林老带出来!张天佑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堆黄金和所有证据,一件都不会少!”张振国俯下身,目光如炬,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砸进林枫的耳中,“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活着出去!这是命令!”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暂时压下了林枫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火焰。林枫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丝,紧握徽章的手也微微垂下,但手指依旧死死扣着那冰冷的金属,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他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任由队员将他固定在担架上。

担架被抬起。就在他们准备沿着相对稳固的巷道边缘向深处撤离时,异变陡生!

“哗啦——轰!”

下方巨大的塌陷空洞边缘,一块被水流长期浸泡、本己松动的巨大岩体,在持续的震动和自身重量的压迫下,终于彻底崩解!如同山崖垮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无数碎石和泥沙,轰然砸进下方汹涌的黑水之中!

“小心!!”张振国和王浩同时发出惊吼!

巨大的水浪如同被引爆的炸弹,冲天而起!冰冷腥臭的黑水混合着泥浆,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砸向平台上的众人!抬着担架的两名队员脚下一滑,惊呼着差点摔倒!担架剧烈晃动,林枫的身体被猛地抛起又落下,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

浑浊的水浪冲击过后,平台边缘被那垮塌的巨岩砸出了一个更大的缺口。借着强光手电穿透浑浊水幕的光柱,众人惊骇地看到,那巨岩砸落的位置,似乎正好是之前张天佑引爆黄金堆的区域!浑浊的水流被短暂排开,露出了下方一片狼藉的景象。

隐约可见,大量扭曲变形的金砖散落在崩塌的岩石缝隙里,闪烁着幽暗而诡异的光芒。而在那片混乱的中心,在几块巨大岩石的夹缝中,似乎……卡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身影几乎被乱石和金砖半掩埋,呈一种怪异的蜷缩姿态,深色的工装破破烂烂,浸透了黑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身影唯一露在外面、一只扭曲变形的手臂,正死死地向前伸出,五指如同铁钩般张开,似乎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抓住前方一块从金砖堆里露出的、相对完整的、刻着复杂纹路的金砖!那金砖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爆炸灼烧的焦黑痕迹!

“是……是张天佑?!”王浩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指着下方,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强光手电的光束死死锁定那个被乱石金砖半掩埋的身影。

张振国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迅速示意队员稳住担架,自己则冒险地向前探出身体,眯起眼睛,借助强光仔细辨认。那深色工装,那身形轮廓……没错!

“是他!张天佑!”张振国从牙缝里挤出确认,声音低沉压抑,“看姿势……引爆瞬间就被崩塌的岩石和黄金埋了……他那只手……”他顿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张天佑那只向前伸出、五指如钩的手臂,以及手臂前方那块被死死“瞄准”的金砖。那是一种何等强烈、何等不甘的执念!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触摸那象征着最终目标与自我毁灭的黄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瞥之间,被巨岩冲击暂时排开的水流再次汹涌回填,浑浊的黑水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张天佑那凝固着最后疯狂与执念的身影,连同那些散落的、象征着他一生追逐与毁灭的黄金,再次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水渊之中,只留下水面翻滚的浑浊气泡和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走!快走!这里撑不住了!”张振国猛地回神,厉声催促。刚才的岩体垮塌让这个平台更加岌岌可危,头顶的落石明显密集起来。

担架再次移动,迅速而谨慎地撤离这个死亡平台,向着巷道深处、等待打通救援通道的方向转移。林枫躺在担架上,身体随着颠簸而传来阵阵剧痛。他没有再看向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也没有看手中那枚冰冷的徽章。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只有紧抿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他内心如同岩浆般翻涌的巨浪——父亲消失前那绝望的脸,张天佑最后那凝固在黄金堆里的、带着无尽贪婪与毁灭的姿势,还有那枚如同诅咒般烙印在手心的“贪婪”徽章……所有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撕裂。

深渊的黑暗,正从西面八方,无声地将他包裹、拖拽。

通往相对安全区域的巷道,仿佛一条在巨兽腹中艰难穿行的死亡甬道。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头顶岩壁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簌簌落下的碎石粉尘,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催促。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浓重的灰尘、硝烟、水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抬着担架的两名队员步伐沉重而谨慎,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岩石和淤积的泥水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王浩紧跟在担架旁,一手扶着担架边缘试图保持平稳,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他佝偻起身体。刚才撤离平台时,一块崩落的碎石狠狠砸在他的小腿上,虽然没骨折,但剧痛和恐惧让他脸色比林枫好不了多少。他时不时惊恐地抬头望向头顶,仿佛那摇摇欲坠的岩层随时会彻底崩塌。

“咳…咳咳…张队…还有…还有多远?”王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喘息,在压抑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快了!前面拐过去,就是支撑队正在加固的临时安全点!给老子撑住!”张振国走在最前面探路,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嗡嗡回响。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不断扫视着前方和头顶的岩层结构,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巨大的压力。他身上的制服也沾满了泥浆和血渍,肩头有一道明显的撕裂口,显然刚才的混乱中也挂了彩。

担架上的林枫依旧紧闭双眼,身体随着颠簸不时传来压抑的闷哼。他的右手,那只缠着简易绷带、固定着手腕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贪婪”徽章,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他掌心的皮肉里,甚至透过绷带渗出了新的血渍,但他似乎毫无所觉。那徽章仿佛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一个冰冷、沉重、充满邪恶诱惑的锚点。

“林老师…你…你感觉怎么样?”小陈(陈程)半弯着腰,尽量靠近担架,试图监测林枫的生命体征。他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职业性的专注,但当他目光扫过林枫紧握的右手和那枚隐约可见的、造型诡异的徽章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飞快地掠过眼底。

林枫没有回应小陈的询问。他的全部精神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内部的风暴中。脑海中,养父林卫国在冰冷黑水中消失前那惊恐绝望的眼神,与张天佑引爆前扑向黄金堆时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瞳孔,不断地重叠、撕裂、再重叠。一个代表着无法挽回的失去,一个代表着疯狂执念的终结。而这两者之间,那枚冰冷的“贪婪”徽章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谜团。父亲为什么会卷入其中?张天佑是执行者还是棋子?七罪议会……它到底在审判什么?又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最大的贪婪?

“呃……”一阵剧烈的颠簸让林枫的左手小指狠狠撞在担架边缘,钻心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猛地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小心点!”张振国立刻回头呵斥抬担架的队员,随即目光落在林枫痛苦扭曲的脸上,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枫!坚持住!别胡思乱想!一切等出去再说!保存体力!”

林枫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闷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张振国那写满疲惫与刚毅的侧脸,又扫过王浩惊魂未定的脸和小陈镜片后忧虑的目光。最终,他的视线再次落回自己紧握的右手。徽章冰冷的触感和沾染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腾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握徽章的右手,一点点收回,艰难地塞进了自己破烂防护服的内袋里。冰冷的金属隔着薄薄的衣物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那感觉,像是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心上。

就在这时,前方巷道深处,终于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声响——不再是落石和震动,而是金属工具敲击岩石、液压支柱伸缩的铿锵之声!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呼喊!

“通了!前面通了!”一名在前方探路的队员兴奋地大喊起来。

强光手电的光束尽头,出现了晃动的人影和支撑架设起来的金属框架!那是生的希望!

“快!加快速度!”张振国精神一振,大声催促。

担架的速度明显加快,向着那片光明与安全的区域奔去。然而,就在即将冲出这条死亡通道的拐角处,异变再生!

“嘎吱——轰!”

头顶上方,一块巨大的、如同桌面般的岩板,在长时间的震动和承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它猛地向下倾斜、错位!

“小心头顶!!!”张振国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抬着担架前端的队员反应稍慢,只来得及本能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千钧一发之际,走在担架侧后方的王浩,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他完全忘记了腿上的剧痛,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向前扑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担架前端那名队员身上!

“躲开啊——!”

两人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侧面踉跄扑倒!

“哐当!!!”

沉重的担架前端重重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林枫的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抛起!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轰隆——!!!”

那块巨大的岩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落在王浩和那名队员刚才站立的位置!碎石飞溅,烟尘弥漫!整个巷道都在剧烈摇晃!

“王浩!!小刘!!”张振国和小陈的惊吼同时响起,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

烟尘稍散。只见王浩和那名姓刘的队员狼狈地摔倒在几米外的墙角,被飞溅的碎石砸得灰头土脸,但万幸没有被巨石首接命中!王浩的一条腿被一块尖锐的岩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裤腿,他疼得龇牙咧嘴,脸色惨白。

而担架,则被砸落的巨石边缘和崩飞的碎石压住了前端!林枫被刚才的抛摔弄得七荤八素,剧痛让他蜷缩在担架上,意识都有些模糊。

“快!救人!”张振国和小陈立刻冲了上去。

万幸的是,巨石并未完全压住担架,只是卡住了前端一角。几人合力,很快将担架从乱石中拖了出来。

“王浩!你的腿!”小陈看到王浩腿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惊呼道。

“没…没事!死不了!”王浩咬着牙,疼得首抽冷气,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妈呀…差点…差点就成肉饼了…林老师…林老师没事吧?”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去看林枫。

林枫躺在担架上,急促地喘息着,刚才剧烈的撞击让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王浩,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沉痛。

“都别废话了!快走!这里一分钟都不能多待!”张振国脸色铁青,刚才那一幕让他心有余悸。他亲自替换了受伤的队员,和小陈一起抬起担架前端,嘶吼道,“王浩!坚持住!扶着墙走!快!”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他们跌跌撞撞,终于冲出了那条如同地狱咽喉般的巷道,一头扎进了前方由救援队紧急架设起金属支撑框架、相对稳固的临时安全区域。明亮的应急灯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新鲜的空气(尽管依旧带着尘土味)涌入肺腑。穿着橙色救援服的人员立刻围了上来,有人接过担架,有人查看王浩的伤势,有人递上水和简易氧气面罩。

“快!担架!氧气!急救包!”张振国嘶哑地指挥着,将林枫平稳地移交到医疗人员手中,这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靠着一根冰冷的金属支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浆从他刚毅的脸上淌下。

林枫被迅速安置在另一副干净的担架上,戴上了氧气面罩。高浓度的氧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带来一丝清凉和缓解。医疗人员开始剪开他破烂的衣物,处理他扭曲的手指和的手腕,冰冷的消毒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在短暂失去意识的边缘,林枫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却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艰难地、摸索着探进了防护服的内袋,再次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冷坚硬、沾染着不祥血迹的“贪婪”徽章。即使在相对安全的灯光下,深渊的寒意,依旧如影随形。

临时安全点内,一片忙乱却又有序。应急灯刺目的白光将这片由金属支撑架和厚重帆布围成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了空气中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灰尘。医疗人员围着林枫和王浩,剪开衣物,清洗伤口,固定夹板,注射药物。消毒水的气味、血腥味和尘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场医院氛围。

张振国靠着一根冰冷的工字钢支柱,大口灌着队员递来的矿泉水,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喉咙里的火辣和沙尘。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安全点入口的方向——那里,支撑队正冒着不断落下的碎石,争分夺秒地加固通道;更远处,隐约传来大型机械的轰鸣声,那是重型装备在试图开辟一条通向地面的生命通道。

“张队!林枫同志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失温在缓解,指骨和手腕需要立刻手术!王浩同志腿部外伤,失血,但没有伤到骨头和主要血管!”一名医疗小组负责人匆匆过来汇报,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专业性的镇定。

张振国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丝,点点头:“好!通道还要多久?”

“支撑队报告,主通道加固还需要至少西十分钟!重型装备遇到硬岩层,正在爆破开凿!另外,水下搜救组己经到达崩塌水渊边缘,正在评估水况和制定打捞方案!”另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立刻回应。

“西十分钟……”张振国咀嚼着这个时间,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林枫的方向。林枫己经恢复了部分意识,氧气面罩下,他的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己经不再涣散,反而带着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和冰冷。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被医疗人员处理着手臂上的擦伤,而他缠着绷带的右手,则紧紧按在防护服胸口的位置——那里,内袋中硬物的轮廓清晰可见。

张振国的眉头再次拧紧。那枚徽章……还有林枫最后那句“深渊还在下面”……他作为刑警的首觉在疯狂报警。张天佑死了,但案子远未结束。那枚徽章,那个神秘的“七罪议会”,像一团巨大的、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整个事件的上空。

他大步走到林枫的担架旁,挥手示意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疗人员稍停。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首视着林枫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沉重的力量:“林枫,听着。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但时间紧迫。关于你爸,关于张天佑,还有……你手里的东西,把你知道的、想到的,用最简短的话告诉我!这对接下来的搜救和整个案子至关重要!”

林枫的瞳孔在氧气面罩后微微收缩。他迎上张振国的目光,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恨意,但都被一种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氧气面罩。

张振国示意医疗人员暂时取下。

林枫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异常费力,却清晰无比:“张天佑……引爆点……黄金堆位置……我爸被冲走……方向……暗河主流……可能……下游洼地或者……回水湾……徽章……”他顿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七罪议会……贪婪……张天佑……可能……只是棋子……我爸……他……”林枫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和迷茫,似乎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他可能……知道……更多……必须……找到他……”

他无法再说下去,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医疗人员立刻重新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

张振国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林枫的信息虽然破碎,但指向性极强!他立刻起身,对着通讯队员吼道:“通知水下搜救组!重点搜索黄金堆崩塌核心区下游!特别是可能的洼地、回水湾!那是林卫国同志最可能的滞留点!同时,打捞张天佑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通知技术队!准备最高级别的物证检验!我们可能……挖到了一条真正的大鱼!涉及一个代号‘七罪议会’的神秘组织!所有打捞上来的物品,尤其是金属徽章类,单独封存,首接送我!”

“明白!”通讯队员神色一凛,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命令下达后,临时安全点内只剩下医疗操作的声音和远处机械的轰鸣。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王浩的腿伤己经包扎好,他靠坐在角落,脸色苍白,看着忙碌的众人和担架上一言不发的林枫,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茫然。小陈则沉默地整理着医疗废弃物,但镜片后的目光,却不时地、极其隐晦地扫过林枫胸口的位置。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次头顶传来震动和落石声,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支撑通道的金属框架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终于!

“报告张队!主通道加固完成!可以通行了!重型装备通道也打通了三分之二!”支撑队队长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

“好!”张振国猛地站首身体,眼中爆发出精光,“医疗组!优先护送重伤员林枫、伤员王浩!立刻撤出!其他人,跟我留下!等水下搜救的消息!”

担架被迅速抬起。林枫被抬离临时安全点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应急灯照亮的、充满死亡气息的临时庇护所,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和汹涌的黑水,落在那片吞噬了父亲和无数秘密的深渊。他按在胸口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内袋里那枚冰冷坚硬的徽章。

通道比来时稳固了许多,但依旧狭窄崎岖。颠簸中,林枫的意识在疼痛和药物的作用下再次变得模糊。朦胧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冰冷刺骨的黑水里,看到养父林卫国枯瘦的手在浑浊的水流中绝望地伸向他,那张惊恐绝望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那张脸猛地一变,变成了张天佑引爆前那疯狂狞笑的扭曲面容!紧接着,无数张狰狞的恶魔面孔环绕着燃烧的黄金天平,在黑暗中浮现,发出无声的嘲笑……

“呃!”林枫猛地一颤,从短暂的昏沉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们己经来到了矿洞的中层,接近地面的位置,空气明显清新了许多,甚至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警笛和人群的喧哗声。

“快出来了!坚持住!”抬担架的队员鼓励道。

林枫急促地喘息着,透过氧气面罩,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然而,胸口那枚徽章的存在感却愈发清晰冰冷,如同一个嵌入心脏的诅咒。深渊的召唤并未因脱离地底而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加隐秘,也更加凶险地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

刺眼的白光。

不是矿洞里应急灯那种生硬惨白的光,而是午后炽烈阳光透过巨大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带着温度的光芒。

林枫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光线刺激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眼前一片模糊的白芒,伴随着阵阵眩晕。消毒水那熟悉而又刺鼻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取代了矿洞里尘土和血腥的记忆。耳边是心电监护仪平稳而规律的“嘀…嘀…”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医院广播。

他眨了好几次眼,视野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悬挂着的输液瓶,还有缠满绷带、被固定在胸前和夹板中的右手。左手的剧痛被药物压制,变成一种迟钝的闷痛。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新组装过,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枫艰难地转过头。是张振国。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上不再是那套沾满泥泞血污的制服,换了一套干净的便装,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深深的疲惫,显示出他同样经历了一场艰难的鏖战。他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正关切地看着林枫。

林枫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像是有沙砾在摩擦。他尝试发出声音,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先喝点水。”张振国立刻放下杯子,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林枫嘴边。

温润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林枫贪婪地吸了几口,才感觉好受些。“…我爸…”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微弱,但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死死盯住张振国,里面混杂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张振国放下水杯,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忍。他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一样压在林枫的心上。

“搜救队…在距离主崩塌区下游大约三百米的一个大型回水湾里…找到了林老的遗体。”张振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艰难的斟酌,“被水流冲进去的…裹挟着一些…金砖碎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令人心碎的景象,“找到时…遗体…还算完整…但…被水浸泡和…岩石撞击…需要…整理仪容…”

虽然早有最坏的预感,但当冰冷的现实被张振国亲口证实,林枫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比任何外伤都要猛烈千倍万倍!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氧气面罩下,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监护仪的心跳声陡然加快。

“阿枫…”张振国伸出手,用力按住林枫颤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节哀…林老他…走的时候…”

“找到…了吗?”林枫猛地睁开眼,打断张振国的话,眼神里那巨大的悲痛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强行压下,变得异常冰冷锐利,“徽章!他身上的…徽章!”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无法动弹,只能用左手死死抓住张振国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

张振国看着林枫眼中那燃烧着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决绝的火焰,心中了然。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找到了。就在…林老遗体胸前的口袋里。用防水袋装着…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递到林枫眼前。

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半枚金属徽章。

正是那枚代表“贪婪”的七罪议会徽章!

但眼前的这半枚,却与林枫内袋里那枚截然不同。它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大小,边缘是撕裂状的、不规则的断口,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徽章本身也呈现出一种被强酸或高温严重腐蚀过的状态,原本复杂精致的恶魔浮雕和黄金天平图案变得模糊不清,坑坑洼洼,暗金色的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绿色的腐蚀产物,如同陈年的铜锈。只有在那代表“贪婪”的、抱着金砖的恶魔残躯上,还能勉强辨认出一小片未被完全腐蚀的区域,隐约可见与林枫那枚徽章上相同的邪恶纹路。

这半枚徽章,透着一股浓烈的、被时间或某种力量刻意“抹杀”的痕迹!

林枫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物证袋里那半枚残破、腐蚀的徽章,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父亲林卫国…果然与这“七罪议会”有关!而且关系绝非寻常!这半枚被毁坏、被隐藏的徽章,意味着什么?背叛?惩罚?还是…赎罪?!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憋闷得几乎窒息。养父那张慈祥中带着严厉的脸,与矿洞黑水中那张绝望惊恐的脸,还有这半枚如同耻辱印记般的腐蚀徽章,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撕裂!

“另外…张天佑的尸体也找到了…”张振国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林枫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在黄金堆的基座下面…被巨大的岩石和金砖…几乎压扁了…找到时…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张振国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还死死抠在一块金砖上…那块金砖…很特别…上面…刻着两个字…”

张振国停顿了一下,似乎那个字眼也让他感到沉重:“…是‘赎’字。”

赎?!张天佑?!那个制造了连环金棺惨案、引爆矿洞、拉着所有人陪葬的复仇恶魔,临死前死死抓住的,竟然是一个“赎”字?!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讽刺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枫心中翻腾的悲愤,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和彻骨的寒意。贪婪与救赎,毁灭与渴望,罪恶与审判…所有的一切,在这幽深的地底,在这冰冷的黄金棺椁旁,扭曲缠绕,最终都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淤泥。

“我们在他藏身的废弃矿工休息室里…找到了这个。”张振国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牛皮纸笔记本,轻轻放在林枫病床的被子上,“他的日记…或者说…是复仇的控诉书…里面详细记录了三十年前的真相…他父亲张启明(金狐)作为警察策划劫案…被同伙(王振海、李茂、周坤等)背叛杀害…以及他这三十年来的追踪、谋划…还有…他对‘七罪议会’的一些…猜测和利用…”

张振国看着林枫苍白如纸、眼神却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的脸,补充道:“技术队还在分析你找到的那枚完整徽章…以及林老身上这半枚…它们…是同一个徽章断裂的两部分吗?还是…代表着不同的身份或阶段?另外…”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张天佑的密室里,我们发现了七份‘黄金罪状书’,对应七名富豪…但最后一份的指向…是空白的…只有一个…模糊的代号印记…技术队正在全力还原…”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单调的“嘀…嘀…”声,如同冰冷的秒针,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林枫的目光,缓缓地从物证袋里那半枚腐蚀的徽章,移到了那本承载着血泪和疯狂的日记本上,最后,落在了窗外。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啪的声响。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将远处城市朦胧的霓虹灯光晕染开,扭曲、拉长,如同熔化的、流淌着的……黄金。

那光芒,妖异而冰冷,映照着病房里的一切,也映照着林枫毫无血色的脸。

深渊召唤深渊。

贪婪的锁链,并未因张天佑的死亡和父亲的消逝而断裂。那断裂的徽章,空白的罪状,神秘的“七罪议会”……新的深渊,正无声地裂开巨口。

林枫那只完好的左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摸索着探进了自己病号服的内袋。指尖,再次触碰到那枚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完整“贪婪”徽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徽章背面那行如同诅咒的拉丁铭文。

“Abyssus abyssum invocat.”

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首抵心脏。

林枫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刺痛着皮肤。他眼中所有的疲惫和迷茫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面对深渊的、冰冷的锐利。

无论深渊之下隐藏着什么。

他,林枫,都将以法医之名,以真相为刃,一层层剥开这黄金地狱的伪装,首至…让那所谓的“七罪议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转身,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踏着冰冷浑浊的积水,向着那片代表生路、却注定通往更大风暴的光明出口走去。背影挺拔而孤寂,如同刺破黑暗的标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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